春天,油菜地里出現(xiàn)一只野雞,這是桃嬸沒有想到的。
地里怎么會有野雞呢?好多年,整個莊里都見不到野雞的身影,聽不到野雞的叫聲了。桃嬸有過疑問。
“咯咯——咯咯——”地里傳來野雞的叫聲,像小孩的笑聲。
一地油菜密密麻麻開著金色的花朵時,桃嬸真切地聽到野雞在油菜地里咯咯的叫聲。她以為野雞是在油菜地開外的林子里叫。
桃嬸去看地里的油菜,快走到地邊時,看見一只野雞唰地飛起,拖著長長的尾巴,速度很快地飛向林子,然后歇落在林子深處。
桃嬸這才知道,野雞就在油菜地里叫。
野雞是一路叫著飛走的。站在地邊,桃嬸眼里的野雞身影越來越小,叫聲也越來越細。她非常自責,不知不覺讓野雞受了驚嚇。
油菜地里來了野雞的事,桃嬸不想讓別人知道。更確切地說,她不想讓吳貴田知道。她覺得,這事一旦讓吳貴田知道,野雞就有被他誘捕的可能。
在莊里,吳貴田會用一種法子誘捕野雞。他隱藏在草叢里,學著野雞的叫聲,就能把遠處的野雞吸引過來。吸引來的野雞一不小心就落入他設置的網(wǎng)袋里,他能輕而易舉地捕獲野雞。
吳貴田還會用竹夾子誘捕黃鼠狼。他瞅準黃鼠狼的腳印,能判斷出黃鼠狼行走的路徑,往往,他會用一把特別鋒利的鏟子挖下小的洞子。等洞子挖成,他會在洞子里放上一個雞蛋,然后把竹夾子設置在洞口誘捕黃鼠狼。這樣,黃鼠狼很輕易地被夾子夾住,成為他的獵物。
莊里人認為,吳貴田是有本事的人。有人把他的本事吹過來吹過去,大有把他的本事吹上天的態(tài)勢。桃嬸卻看不上吳貴田。在她看來,吳貴田的本事不叫本事,男人不該在誘捕動物上動這些歪腦筋。
春天的溪水清澈地流過,節(jié)奏不緊不慢。桃嬸很看好門前的溪水。她用塑料桶提著衣服去溪水邊浣洗。
吳貴田走到溪水邊,點燃一支煙,煙圈從他嘴里吐出來。
桃嬸沒有想到吳貴田會與她搭訕。
桃嬸猜測,吳貴田一定想打聽油菜地里是不是來了野雞。
果真,吳貴田開口了?!疤覌?,你的油菜地里是不是來了野雞?”吳貴田吐了一口煙。
“不曉得!”桃嬸不愛跟吳貴田說話,只是簡單地回了一句。
“野雞明明在你的油菜地里叫過,還說沒來?!”吳貴田說。
“沒聽見過野雞叫。”桃嬸又回了一句。之后,她再不跟他搭話,繼續(xù)在溪水里浣衣。
吳貴田吐著煙圈,無趣地走了。
桃嬸最擔心一件事,她真的害怕吳貴田哪天誘捕了地里的野雞。
她提著清洗干凈的衣服回來,一路走,一路看著吳貴田的身影。“成天算計莊里莊外的動物,雜種的吳貴田!”她罵了一次吳貴田。
桃嬸在竹篙上晾著衣服。她真的不想?yún)琴F田捕走油菜地里的野雞。“野雞野雞,你莫叫,你一叫,吳貴田就會打你的主意?!彼劳暌路匝宰哉Z。
吳貴田去鎮(zhèn)里茶館打牌是騎著電車去的。一路上,他騎得很快。
打完牌回來,他仍舊騎得快。誰也沒想到,車在路上翻了,人傷得不輕。
桃嬸認為,住在醫(yī)院的吳貴田再不會打野雞的主意,她懸著的心終于落地。
油菜花是一天天金黃。那種金黃到了一定程度后,花就慢慢地謝了。桃嬸會在陽光明亮的中午去看正在謝花的油菜,她發(fā)現(xiàn),野雞還在油菜地里出沒,仍舊咯咯地叫。
桃嬸想,叫吧,叫吧,放心地叫吧。
莊里的女人坐在一起閑聊。
有女人說:“吳貴田有本事有能耐,這下出了車禍,摔斷了一條腿,往后出門捕野雞捕黃鼠狼,不怎么方便了?!?/p>
“是的,是的。”有女人跟著附和。
有女人說:“吳貴田前年在山里誘捕野雞的事讓派出所知道了,派出所在調(diào)查他?!?/p>
“是的,是的。這下吳貴田要背時了?!庇信烁胶?。
在議論吳貴田時,桃嬸只聽,不插嘴,不搭話。在那些女人面前,她要把在地里看見野雞的事爛在肚子里。
收割油菜的日子,桃嬸沒有看見野雞。她覺得是自己在地里走來走去,打擾到野雞了。
油菜秸稈堆碼在地頭,像一座小山。一地油菜收獲后,地一下子就空蕩了。
雨水過后,地里散落的油菜籽長出了新苗。這樣的新苗不合時宜地出現(xiàn)在地里,沒有一點用處,桃嬸一壟壟鋤掉了新苗。不讓地荒著,她要在地里種上芝麻。
桃嬸的芝麻在地里一節(jié)節(jié)長高。等芝麻有一尺高時,野雞又在地里咯咯地叫。
桃嬸再次在地里看見野雞。她發(fā)現(xiàn),那只大野雞的后面,跟著三只小野雞。
那一刻,桃嬸欣慰地一笑。
選自《金山》
2024年第9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