內(nèi)容提要:本文從引書整書、具體條目、語典事典三個維度,考察南宋典籍對《類說》的引錄情況。南宋典籍的引錄內(nèi)容不乏輾轉(zhuǎn)販鬻、錯舛乃至“涉?zhèn)巍钡那闆r,由此可以窺見南宋書籍數(shù)量快速增長的秘訣;可與《類說》文本相互??保瑸椤额愓f》的版本差異提供依據(jù),進而還原《類說》面貌?!额愓f》憑借優(yōu)越的工具性、資料性,推動了南宋社會的知識流動。
關鍵詞:曾慥 類說 南宋典籍 引錄 知識流動
兩宋書籍之盛往往為人津津樂道,然“靖康之變”對書籍的毀損不容小覷。《宋史·藝文志》備述北宋收書、藏書、刻書之盛,亦只能感嘆“迨夫靖康之難,宣和、館閣之儲蕩然靡遺”,國家藏書如此,民間散書之命運自不待言。在此背景下,曾慥以個人之力編成《類說》,收書269種,殊為不易。關于此書的價值,曾慥在引言中頗為自得:“可以資治體、助名教、供談笑、廣見聞”,盡管時人或有“矜多炫博”之譏,《類說》可“裨助多聞”是毋庸置疑的。
學界對《類說》的關注重心在具體引書上,即《類說》對前代典籍的接受問題,李更通過系列論文探討《類說》與南宋類書之間的關系,強調(diào)《類說》的工具性與資料性,對筆者多有啟發(fā)?!额愓f》具有按書摘編、刪節(jié)原文、分條件系、另擬標目的特點,這一體例使得它既能以整書析出的形式為他書收錄,又能如類書一般便于查閱使用。故此書在編成后迅速傳播,廣為南宋典籍征引、承襲,實現(xiàn)了知識的流動。
一 整書析出:《類說》的零種單行及其進入南宋叢書
《類說》部分引書曾以零種形式單行,少數(shù)甚至被南宋叢書收錄,這在版本實物、目錄著錄、文獻征引等方面都有痕跡留存。
版本實物方面,今國家圖書館(以下簡稱國圖)藏《類說》宋刊殘本所存三種引書正文均不題卷次,每書之間亦不連續(xù),僅在版心最不起眼的位置刻出卷次,以至于歷代藏書家均未留意相關信息,三書合為小冊子單獨出售未嘗不可。對于《類說》這樣卷帙稍繁的書籍,書賈既能將其全套出售,亦能拆分零種單獨出售;有條件的讀者可斥資購買全書,消費能力有限的讀者也能獲得與其預期匹配的零種。這樣的營銷策略必然增加書籍銷量,社會上也因此會有不同零種流傳。
從目錄著錄看,南宋社會有不少不分卷或一卷本《類說》引書流傳,其或與《類說》零種有關。以一卷本《朝野僉載》為例,《新唐書·藝文志》《宋史·藝文志》均作分二十卷,《直齋書錄解題》云“其書本三十卷,此特其節(jié)略耳,別求之未獲”。《紺珠集》收錄《朝野僉載》68條,《類說》收錄67條,二者互見條目高達57條,均為節(jié)略。趙毓龍、胡勝提出《類說》《紺珠集》本《朝野僉載》是與“六卷本”“一卷本”異源的另一個版本系統(tǒng),來源于當時確實存在的一個節(jié)略的本子;趙庶洋認為二者所據(jù)之本應當就是陳振孫所見的某個一卷“節(jié)略”本。二文默認先有某個一卷節(jié)略本,再有《紺珠集》等書的采錄。李更則從《紺珠集》《類說》《白孔六帖》《海錄碎事》《錦繡萬花谷》《古今事文類聚》《古今合璧事類備要》七書所引《朝野僉載》入手,厘清其間的承用關系,認為相關資料自成序列而非同源,《直齋書錄解題》所著錄的可能是某種形態(tài)的《類說》本,進而推測“《類說》所錄諸書曾以近似叢書零種的形態(tài)流通于世,而過于低調(diào)的‘總名’和卷次標記,可能使其在《類說》的身份成為‘隱性’”。
從叢書引錄情況看,南宋咸淳年間左圭所編《百川學?!芬壹?種《竇子野酒譜》、癸集第10種《硯譜》就與《類說》存在關聯(lián)。昌彼得、陳靜怡首先關注到這一情況,董岑仕進一步強調(diào):“二書并非全書,其來源,均為曾慥《類說》的摘錄節(jié)抄Tczvq4DzqnWDP6eYbIR0KA==本,是紹興年間編成的《類說》的南宋流傳本中子目的翻刻?!币蛘撜叨嗵峁┙Y(jié)論,未作展述,不妨予以簡單比對、分析。
《硯譜》一書,《類說》《百川學?!肪鶡o作者題署,所錄皆32條,標目基本相同。至于正文文字,《百川學海》本與《類說》早期抄本相近,而與天啟刻本存在差異。
《酒譜》一書,《百川學?!放c《類說》淡生堂本等作者題署為“竇子野”,收錄15條,第1~2條標目次第作“酒名”“歡伯”;天啟刻本無作者題署,卷前目錄將“酒名”“歡伯”合二為一作“酒名歡伯”,正文標目分別作“酒譜”“酒名歡伯”,其中“酒譜”與書名重合(見圖1)。正文文字方面,《類說》天啟刻本亦與他本存在差異,《百川學?!繁九c淡生堂本相同。
《直齋書錄解題》同樣著錄有一卷本《酒譜》,云:“汶上竇蘋叔野撰。其人即著《唐書音訓》者。”看似較《類說》《百川學?!返淖髡哳}署多出籍貫、名號等信息,然同書即有“《唐書音訓》四卷,宣義郎汶上竇蘋叔野撰”。如此,陳振孫無需掌握更多資料即可著錄如是。此處所錄之一卷本《酒譜》,與《百川學?!匪罩冻幾V》《酒譜》,或與《朝野僉載》一樣,都是南宋時期流傳的《類說》零種。
二 條目移用:《類說》條目與南宋類書的編纂
《類說》分條件系、各擬標目的體例與類書在內(nèi)在機理上具有共通性。下文將從明引、暗引兩個層面,重點考察南宋類書對《類說》條目的采錄情況。首先利用中國基本古籍庫檢索諸書注明出自《類說》的條目,然后盡可能利用各地圖書館所藏宋元或其他早期版本,核驗相關內(nèi)容,最后調(diào)查這些條目在《類說》不同版本中的存佚情況。
(一)明引:類書中零星標注的出處《類說》
所謂明引,即類書中明確標注出自《類說》的條目。這類條目是否見于《類說》今傳本,以及與今本的文字差異均有助于對《類說》早期面貌的考察??陀^地說,南宋典籍明引《類說》條目者數(shù)量有限,可稱為零星標注。明引條目可分為與《類說》傳世本相符者(即見于《類說》所有版本)、不見于天啟刻本而見于早期抄本者、不見于所有傳本者三種類型。
1. 與《類說》傳世本相符者。
如有學者考證潘自牧《記纂淵?!匪伪咀⒚鞒鲎浴额愓f》者共8條,但未注明具體條目。以中國基本古籍庫檢索,可得3條。其中“竇禹鈞”“范文正公”相關內(nèi)容見于《類說·先公談錄》“竇氏五龍”、《類說·墨客揮犀》“薦福寺碑”。祝穆《事文類聚》共有8條明確標明出自《類說》,其中5條見于《類說》今傳本。“施千僧供”見于《類說·唐宋遺史》“桑維翰召故人”;“偏提”“四腳幞頭”見于《類說·事始》“偏提”“幞頭”;“筆架”見于《類說·北戶錄》“敘筆”;“招手令”見于《類說·醉鄉(xiāng)日月》“招手令”;“題名雁塔”見于末卷《拾遺總類》“雁塔”條?!逗苍沸聲贰袄邹Z薦?!睏l正文同《記纂淵海》。
謝維新《事類備要》編成于寶祐五年(1257),共有4條標明摘自《類說》。此書在材料來源上存在輾轉(zhuǎn)抄襲其他類書的情況,“幞頭服頭”“招手令”2條與《事文類聚》相同,或非直接源自《類說》。《錦繡萬花谷·別集》“閬苑”條出自《類說·神仙傳》“飆車羽輪”。王應麟《玉?!贰啊额愓f》平津侯公孫弘開東閣,營客館以招天下賢士……”出自《類說·西京雜記》“東閣三館”條。
宋末元初陰時夫輯《韻府群玉》共二十卷,明確注明出自《類說》者高達60余條,涉及《類說》數(shù)十部引書,大大超出南宋類書的引用范圍,對考察《類說》面貌不無價值,故此一并討論。經(jīng)核,《韻府群玉》標注出自《類說》的內(nèi)容中,共58條見于《類說》傳世本,其中“蹲鶚”條同《事文類聚》《事類備要》“招手令”條。
2.不見于《類說》天啟刻本而見于早期抄本者。
如《事文類聚》“《雜志》云唐誥初用紙……”“戲責畫公”兩條見于早期抄本之《類說·雜志》“唐誥初用紙”“黨太尉畫真”?!妒骂悅湟贰芭煯嫻ぁ睏l同《事文類聚》“戲責畫工”。再如《韻府群玉》“凸:高起也……”見于《類說·續(xù)翰林志》“樸凸奇”條,“唐崔垂休亂于妓……”見于《類說·北里志》“金陵腿上逞歐書”條??梢姡额愓f》原有相關條目。
3.不見于所有《類說》傳世本者。
如,《錦繡萬花谷·前集》“按樂圖”條,《記纂淵?!贰叭藗惒俊标P于桓玄妾當產(chǎn)的文字,《韻府群玉》“子魚青魚”條,未見于《類說》所有版本?!逗苍沸聲贰澳咎臁睏l,復見于《事類備要》《韻府群玉》等書,當出自沈括《夢溪筆談》,然《類說·筆談》現(xiàn)存本均無此條。這類條目是類書誤注,還是《類說》傳世本存在條目佚失,現(xiàn)有條件下難以遽定,有待更多資料的發(fā)現(xiàn)。
由上,南宋類書《錦繡萬花谷》《記纂淵?!贰妒挛念惥邸贰逗苍沸聲贰妒骂悅湟贰俄嵏河瘛返冉钥梢姟额愓f》身影。從“薦福寺碑”“怒責畫工”“木天”等條目在諸書中的高頻出現(xiàn)可見類書系統(tǒng)存在前后相襲的現(xiàn)象,否則以《類說》四十余萬字的篇幅,不同典籍同時引用多個相同條目的概率過低。這種情況在元明以后更加明顯,如《增修埤雅廣要》明確標注引自《類說》的條目共6條,其中“龍伯國”“長須國”“蟾”“石雁”“恨改幸字”5條與《韻府群玉》相同。
(二)暗引:類書簡單襲用《類說》條目卻未予標注
暗引是指某書編纂者襲用《類說》條目后,并未注出《類說》,而是徑直標注原書書名。與類書中零星標注的《類說》出處不同,暗引《類說》仿佛潛藏在水面下的冰山主體。但是這一方式掩蓋了相關內(nèi)容的直接來源,加大了探考《類說》流傳影響的難度,也在無形中增長了以類書條目還原引書原貌的風險。判斷暗引行為的方式主要有兩種:
其一,《類說》條目被下游文獻大面積簡單承用?!额愓f》在體例上需要刪節(jié)原文,重擬標目,因此其內(nèi)容與引書原文相比已有改變。若某書與《類說》條目大量吻合,說明其內(nèi)容直接或間接源自《類說》。李更證實過云樓藏本《錦繡萬花谷后集》雖沒有明確標注但實際上大面積摘自《類說》。僅道教神仙之書,“神仙”類之“事”共29條,就有27條出自《類說》;“神仙名義”類之“事”總計25條,21條出自《類說》;卷二七有關佛教的四類當中,僅取自《類說》所錄《傳燈錄》者,就多達30則。這一比例說明《類說》引書內(nèi)容支撐起《錦繡萬花谷后集》道教神仙之書的主體。再如《錦繡萬花谷后集》卷二一“高潔”類,“五往見布衣士”“屋埃墜飯中”“外門車馬跡深”“容膝之安”“君房素癡”等明確注明出自《高士傳》的條目,同樣與《類說·高士傳》標目相近,正文一致。此外,《記纂淵?!贰妒挛念惥邸贰逗苍沸聲贰妒骂悅湟返葧写罅块T類相對集中地收錄《類說》條目,文字重合比例極高,限于篇幅,不再一一舉例。
其二,《類說》的條目錯舛乃至引書“涉?zhèn)巍眱?nèi)容被下游典籍引錄。
《類說》存在錯舛或“涉?zhèn)巍钡臈l目降低了它的準確性,但是卻能作為獨特的標記,考察下游文獻對它的引錄情況。筆者曾以《趙后外傳》為例,發(fā)現(xiàn)《海錄碎事》直接或間接注明出自《趙后外傳》者悉能從《類說》中找到對應,加之《類說》存在明顯錯舛的《逸士傳》“虱入豕柵”、《高士傳》“斜其被”等條目均出現(xiàn)在《海錄碎事》中,從而證實《海錄碎事》曾暗引《類說》。再如,《錦繡萬花谷》注明出自《本傳》《逸士傳》的“居士屩”“一瓢”“百結(jié)衣”等條目同樣源自存在引書“涉?zhèn)巍钡摹额愓f·逸士傳》。
總之,從文字表象看,類書引書眾多,文獻來源豐富,通過對相關條目的梳理即能發(fā)現(xiàn)諸書材料輾轉(zhuǎn)販鬻而來,遠非表面所見的繁花似錦。《四庫全書總目》評價類書云:“操觚者易于檢尋,注書者利于剽竊,輾轉(zhuǎn)稗販,實學頗荒。然古籍散亡,十不存一。遺文舊事,往往托以得存?!钡臑榇_評。
三 語典事典:《類說》為南宋詩文注釋及其他典籍引錄
《類說》豐富的語典事典可供獺祭之用,廣為南宋詩文注釋及其他典籍引錄。
(一)詩文創(chuàng)作與注釋對《類說》的取用
南宋初年,江西詩派如日中天,詩文創(chuàng)作中偏好用典的風氣愈演愈烈。士人搦管操觚亟需知識儲備,偏好遺聞僻典、標目顯著的《類說》無疑具有錦上添花的功效。一般而言,作者在創(chuàng)作中用典不會畫蛇添足地標注出處,這也增加了考察《類說》對詩文創(chuàng)作影響的難度。不過,今存宋人詩集、詞集、文集及箋注中殘存的《類說》痕跡為探索其關聯(lián)提供了突破口。
1.《類說》語典事典與南宋詩歌創(chuàng)作。施樞曾作“霸國祠”詩,詩前小序云:“《類說》中有及臨安縣土地始末者。城狐社鼠,妄自依憑,可愕而怒也。及來錦溪,因式是祠,三肅而薦之以詩。”此詩又被收入陳起《江湖小集》、陳思《兩宋名賢小集》等?!额愓f》有關“臨安縣土地始末者”不見于天啟刻本,出自早期抄本《雜志》“屬國侯”條?!额愓f》中十余歲小兒因知曉錢尚父心中所想,被殺害,后封臨安土地之事,讓作者印象深刻,故作此詩。那么,《類說》典故亦能激發(fā)作者的創(chuàng)作欲望。
2. 宋人(含同期金人)利用《類說》注宋詩?!妒┳⑻K詩·九日次定國韻》注云:“《逸士傳》:董威隱居洛陽白社……”正是出現(xiàn)錯舛的《類說·逸士傳》內(nèi)容?!逗嘄S詩集》中《種竹》詩“可笑世俗情”句下有注語:“……《筍譜》謂竹生日,移竹宜用之。又見《文心雕龍》。”“竹生日”條誤入《文心雕龍》正是源自《類說》的訛誤。《平齋文集》“燕巢”詩“芹泥呈瑞象”句下注“事見《類說》”,見于《類說·遁齋閑覽》“燕巢過尺吉祥”條?!栋餐硖眉贰霸俸颓绊崱痹娫疲骸叭碎g宰相真如夢(事見《類說》)……”陳思《兩宋名賢小集·安晚堂詩集》亦收錄該詩。此典見于《類說·逸史》“盧杞欲人間宰相”條。同期金代詩人蔡松年著有《明秀集》,魏道明注本同樣多次引錄《類說》?!端{(diào)歌頭》其二“曉夢梅花消息”句注云:“《類說》:趙師雄遷羅浮遇一美人……”《漢宮春》詞“酃淥微溫”句注云:“《類說》:酒有醽醁、綠濤……”二者出自《類說·龍城錄》“羅浮梅花”“醽醁翠濤”。
3. 宋人利用《類說》注宋詞、宋文。陳元龍《詳注周美成詞片玉集》刊刻于南宋嘉定四年(1211),較早引用《類說》對《片玉集》進行注釋?!饵c絳唇》“月暈通風信”句,小注作“《類說》云:月暈而風”,出自《類說·拾遺類總》“颶風”條?!朵锬线z老集》引錄《類說·張尚書故實》⑩內(nèi)容,見于《類說·尚書故實》“千字文”條。
以上主要為宋人創(chuàng)作及其箋注對《類說》的明引,兼及少量顯見的暗引條目,《類說》語典事典在南宋社會發(fā)揮的作用不難想見。
(二)地志、醫(yī)書、譜錄、詩話等典籍對《類說》的引用
地志在介紹風景名勝時,通常會用傳聞逸事為其增色,事文兼?zhèn)涞摹额愓f》成為編纂者的得力助手。如王象之《輿地紀勝》“百尺樓”條有:“《類說》云南唐宮中有百尺樓,又云唐主于宮中作高樓……”前半部分出自《類說·世說》“上人百尺樓擔梯去”條,后半部分出自《類說·續(xù)世說》“恨樓下無井”條。同書卷六五“段文昌”“劉蛻”兩條出自《類說·北夢瑣言》“飯后鐘”“天荒解”?!叮ň岸ǎ┙抵尽贰鞍俪邩恰睏l記載與《輿地紀勝》相同;“寺有大鐘”小注所錄江南李氏內(nèi)容,出《類說·湘山野錄》“造鐘清涼寺”?!叮味ǎ╂?zhèn)江志》有“《類說》載陳亞郎中知潤州,無治狀”,出自《類說·湘山野錄》“保全成資”條?!叮ù疚酰┬掳仓尽酚小疤K易簡《文房四譜》中載研四十余品……《類說》”,出自《類說·硯譜》“活眼死眼”條。此卷如“鯤化為鵬”詩等若干條目均與《類說》存在淵源關系。《(至正)金陵新志》在《(景定)建康志》基礎上續(xù)修而成,除與后者相同的二條外,另有“青溪姑廟”條,小注有:“又,《類說》趙文韶住青溪……”出《類說·續(xù)齊諧記》“清溪神傳”。
醫(yī)書方面,張杲《醫(yī)說》“治臂臼脫”條,《類說》傳世本未見;“治喉癰”條“好食竹雞”部分文字注出《類說》,見于《類說·北夢瑣言》“好食竹雞”條?!额惥幹焓霞炨t(yī)方》“治喉癰方”“治臂臼脫方論”兩條注出《類說》,與《醫(yī)說》同。
高似孫《硯箋》“青石硯”條注明出自《類說》(按:《硯譜》“青石硯”條),四庫館臣對此頗有不滿:“如‘李后主青石硯為陶穀所碎’一條,乃出無名氏《硯譜》中,為曾慥《類說》所引。今其原書收入左圭《百川學?!罚锌蓹z核。似孫竟以為出自《類說》,未免失于根據(jù)。”館臣似未覺察《百川學?!繁就瑯映鲎浴额愓f》?!冻幑{》中尚有大量條目暗引《類說》。
李更通過《類說·續(xù)博物志》的舛錯認定:“高似孫《緯略》《子略》等書中與《類說》內(nèi)容、文字重合處不時可見,也包括多種‘嫌疑書’中的‘嫌疑內(nèi)容’,除《續(xù)博物志》外,還可見《大唐新語》《大唐遺事》之類。”
此外,周密《癸辛雜識》“送刺”條載其表舅吳四丈易刺之事,云:“然《類說》載陶穀易刺之事,正與此相類,恐吳效之為戲耳?!薄额愓f》傳世本中均無陶穀易刺的記載。羅泌《路史》等書中尚有關于《類說》“不死藥”等典故的引用。
上文粗淺梳理了南宋典籍對《類說》的引錄情況,即便如此已能看出宋人對《類說》的引錄頻次頗為可觀。部分《類說》內(nèi)容在南宋典籍中高頻復現(xiàn),如類書系統(tǒng)中“戲責畫公”“木天”“百結(jié)衣”“虱入豕柵”,詩文注本中“屬國侯”“竹生日”,醫(yī)書中“治臂臼脫”,地志中“百尺樓”“青溪姑廟”等。《類說》之《逸士傳》《高士傳》《文心雕龍》等明顯錯舛或“涉?zhèn)巍钡膬?nèi)容,可作為獨特的標記,考察諸書之間的承用關系。這類錯舛內(nèi)容大量流傳,卻甚少被當時人所識別,似乎也印證了葉夢得所云“學者易于得書,其誦讀亦因滅裂”的斷語。這一現(xiàn)象讓人得以窺見南宋書籍快速增長的“秘訣”,書籍編纂的主體由國家下移到普通士人,經(jīng)由書坊主推波助瀾后,不乏輾轉(zhuǎn)販鬻、陳陳相因的內(nèi)容,書籍質(zhì)量有待檢驗。
南宋典籍引錄《類說》內(nèi)容后在各自系統(tǒng)中流傳,保持了相對的獨立性。《類說》作為直接資料來源,可用以??毕掠挝墨I。同時,在《類說》文本面貌多有改易的今日,南宋典籍的引錄內(nèi)容可逆向??被蚩疾臁额愓f》面貌。如上文考索出部分僅見于《類說》早期抄本的條目,再次證實通行之天啟刻本存在嚴重的引書、條目佚失。多個注明出自《類說》的條目未見于今傳本,說明《類說》在流傳過程中文本面貌已有改變,存在輯佚的空間和可能。從《類說》零種、具體條目到語典事典,典籍采摭《類說》文本逐漸減少,還原《類說》文本面貌的難度則逐漸增大。
總之,《類說》在文獻來源上整理與匯編南宋以前典籍,流傳以后又為南宋以降眾多典籍提供資料來源,既是前代知識的接受者,又擔任“靖康之難”以后知識的傳播者?!额愓f》引書整書、具體條目、語典事典被廣泛采入?yún)矔?、類書、詩文作品與注釋、地志、醫(yī)書等,再伴隨諸書的流傳,無孔不入地介入南宋士人生活,曾慥口中“資談助”“廣見聞”等功能得以落實?!额愓f》正是憑借其優(yōu)越的工具性、資料性,推動了南宋社會的知識流動,具有重要的意義。
(關靜,南開大學文學院副教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