祖母是一位心靈手巧的農(nóng)家婦女,除了會做繡花鞋,裁衣服,更有一手絕活——炸焦馓子。村里誰家辦喜事,都會請祖母出面掌勺當(dāng)廚炸馓子。
記得那次,王嬸家添了孫子,她高興得連夜跑來請祖母,千叮嚀萬囑咐,讓祖母務(wù)必第二天一早就去她家吃飯,然后幫她家和點馓子面,炸一鍋“喜馓子”(其實就是焦馓子)。在我們這里,女人坐月子都會喝紅糖雞蛋茶,如果喝膩了,就會加一餐紅糖茶煮焦馓子。紅糖茶煮焦馓子,香甜軟糯易消化,孕婦吃得更歡心。
祖母去王嬸家?guī)兔?,我拖油瓶似的跟著去,在她家院?nèi)跑著玩。王嬸看在祖母面子上,時不時給我拿點焦馓子,樂得我心花怒放。
那時候,家里很窮,焦馓子也不是常見的,只有逢年過節(jié)或有喜事時才吃得上。走親戚時,竹籃里放幾個蘋果、饅頭,兩斤果子,上面蓋幾把焦馓子,就很有排場了。從王嬸家回來的路上,我扒著籃子里的焦馓子,小嘴巴吃個不停。吃著那回味無窮的“祖母牌”焦馓子,一路玩一路樂,再遠的路也不覺得累……
最熱鬧的要數(shù)中秋節(jié)了。每到節(jié)前,祖母就忙開了,她刷凈幾個大紅瓦盆,在里面倒上面粉,調(diào)好一定分量的鹽水,慢慢續(xù)水拌面。將面拌得軟硬適中后,祖母停止加水,慢慢掂,反復(fù)掂,掂成幾個光滑柔軟的大面塊。然后,蓋上濕棉布,等著醒面,馓子面就算和好了。
醒面期間,祖母每隔一段時間去查看一下,用手指按按彈彈,看面醒的程度。炸焦馓子,得確定什么時候盤條,什么時候燒油,什么時候下鍋開炸,程序復(fù)雜得很,沒有熟練的技術(shù)是炸不好的。我可不管這些,眼巴巴地等到開鍋后炸出的第一鍋美味。
等我長大一些,祖母會讓懂事聽話的我?guī)兔ψ鳇c盤條的小活兒。開始盤條時,祖母把面塊搬上砧板,用刀先在面塊一端切出一根粗條,另一端還連著大面塊,然后在砧板上將粗條反復(fù)搓揉成細如麻繩的長條狀。一條綿延不斷的“長蛇”向我緩緩爬來,我急忙把“長蛇”一圈圈盤在大紅瓦盆里。盤條時,盤一層,撒一層細玉米面粉,然后再盤一層。如此反復(fù),盤夠大半盆,祖母就會截斷“長蛇”,再換一個盆,繼續(xù)讓我?guī)退P條。我也有手忙腳亂的時候,每當(dāng)此時,祖母就會放下手中的活兒,蹲下來耐心指導(dǎo),幫我把盤踞一坨的“長蛇”順位,然后再開搓“長蛇”。跟著祖母,我干得不亦樂乎,直到完工,才心滿意足地跑出去玩一會兒。然后心里惦記著吃,就不停地跑回來查看廚房里的情況。
廚房里,母親把灶火燒得旺旺的。祖母將馓子條扯得細長,然后放入滾燙的油鍋里,左邊一壓,然后挑起,右邊一壓再挑起。最后,趁著馓子條的柔軟勁,祖母將撒子條左右兩端交錯對合,壓入油中,在鍋里打幾個滾,一份焦黃香酥的焦馓子就成功出爐了。
祖母去世后,我再沒吃過那饞人的焦馓子了。母親曾回憶祖母的手藝,嘗試著做。遺憾的是,她雖跟著祖母耳濡目染多年,可最終沒學(xué)到精髓,連炸三次都以失敗告終,最后不得不放棄。
每次饞了,我都會上街買兩把焦馓子。可吃著吃著,眼前就浮現(xiàn)出祖母那和藹可親的面容、高高盤起的花白發(fā)髻,還有她在油鍋后面忙碌的身影。那同樣金黃燦爛香酥焦脆的焦馓子,任我怎么吃,都吃不出祖母做出來的味道。我不覺熱淚盈眶,思念涌上心房……
編輯|郭緒書
家庭百事通2024年12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