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繡一家住在山腳下一座舊房子里。

阿繡正是好動的年紀(jì)，可是最近她覺得頭昏沉沉的，一點也不想動。

娘和婆直嘆氣，一家人有兩個月沒吃鹽了。人長期缺鹽，就會這樣。

夜里，阿繡聽見娘和婆在小聲說話。

“鹽被他們禁了，誰偷運，就要殺頭?！逼耪f。

“那些人要困死山里的工農(nóng)隊伍！繡他爺也在隊伍里，得想想辦法?！蹦镎f。

沒過幾天，家里有鹽了，可是，阿繡發(fā)現(xiàn)娘手腕上的銀鐲子不見了。

“娘，鐲子呢？”

娘摸摸光光的手腕，說：“哦……放柜里了?！?/p>

阿繡在柜里沒找到娘的手鐲。

夜里，阿繡聽婆小聲嘟噥：“給山里送鹽，被抓住可是要殺頭的……”

娘說：“隊伍要是不在了，咱窮人就沒活路了。送鹽這事兒，必須得有人做?！?/p>

第二天，娘一進(jìn)屋就抖著兩件新藍(lán)花襖喊阿繡：“阿繡，有新襖穿了！”

阿繡奔出屋，看著娘手里的東西，開心極了。

可奇怪的是，娘把大襖、小襖往小缸里塞，拿出來時濕漉漉的；又把濕襖掛在大日頭底下曬。幾天后，兩件襖又干干的了。

這天一大早，娘倆都穿上了新襖。阿繡小辮上還扎了紅頭繩。

娘見人就說：“走親戚嘍！”

娘牽著阿繡的手往山路走去。阿繡沒出過遠(yuǎn)門，看什么都很新鮮。

前方幾個大兵背了槍在路中間，兇巴巴的樣子。

他們問過話，又檢查了娘的包袱，沒發(fā)覺異樣，只好揮手放行。

娘帶阿繡進(jìn)了山，到了山林深處，有人從林子里出來。

娘脫了自己的襖，又脫阿繡的襖。阿繡覺得奇怪：好好的，為什么要脫襖？

這人點了篝火，讓娘倆烤火，又把兩件襖放進(jìn)鍋里煮。煮一陣后，撈起來，在日頭下曬，還燒了堆炭火烤。

太陽落山，襖也干了，娘要帶阿繡回家了。

娘說：“二舅家里有事，咱們下次再來。”

入冬，娘又要帶阿繡走親戚。

娘又把襖子塞進(jìn)缸里，浸濕后曬干。

臨行頭天，阿繡卻病了，迷迷糊糊睡了過去。

第二天醒來，阿繡沒看見娘。屋外晾衣繩上，掛著阿繡的那件藍(lán)花襖，娘的那件卻不見了。

婆告訴阿繡，娘走親戚去了?？赡镞@一走，就再也沒有回來。

阿繡后來才知道那天發(fā)生的事。

娘穿著襖過哨卡，一個矮個士兵挎槍走過來。

“又是你？！”他冷笑著圍著娘轉(zhuǎn)了幾圈，伸手捏了下那襖，把手指放到舌頭上。

他咂了咂舌頭，咸的，是鹽。

“給我綁了！”

原來，娘靠著走親戚的理由過了幾回哨卡，已經(jīng)被哨兵懷疑了。

娘永遠(yuǎn)回不來了。

那件藍(lán)花襖，阿繡一直留在身邊，想娘時阿繡就拿出來看看。

“看見這襖，就看見我娘了?！卑⒗C說。

多年以后，阿繡已長大成人。

一天，兩個干部模樣的人找到阿繡，將一張烈士證交給阿繡。

“沒有你母親冒死送的鹽，隊伍堅持不下來。你母親是革命烈士，為中國革命做出過不可磨滅的貢獻(xiàn)?！?/p>

他們還想將藍(lán)花襖帶回北京，弘揚革命精神。

阿繡拿出那件藍(lán)花襖，把臉埋在里頭大哭了一場?？尥?，她把襖子仔細(xì)疊好，親手交給那兩位同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