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坐在房間里,將身后散亂的頭發(fā)輕輕聚攏,夕陽的余暉透過窗戶盡數(shù)灑在我的頭發(fā)之上。似察覺溫暖,我輕輕轉(zhuǎn)頭,那個身影早已模糊成了一片彩色的云彩,卻又慢慢散去……
那個為我梳頭的人是姥姥。
從小,我便是一頭長發(fā)。因小女兒家從不言口的愛美之心,也因姥姥每個早晨的耐心呵護,更因在意姥姥的那一句“小女孩留長發(fā)好看”。在我的記憶中,姥姥一直是一頭齊肩卷發(fā),一如白居易《任氏行》中的“蘭膏新沐云鬢滑,寶釵斜墜青絲發(fā)”。姥姥愛極了她的頭發(fā),上午總會拿起木梳一下一下地梳著,眼睛里是閃著光的。
當有了我,姥姥每天早上都會在鏡子前為我梳頭。我就乖乖地坐在木椅上,靜靜地望著鏡子中的我和姥姥。時光似是被我們的溫馨所打動,慢慢停下了腳步。只愿這一刻歲月靜好能再久一點兒,再久一點兒。姥姥總會用一只手握住我的大部分頭發(fā),而另一只手則不斷梳理掉落的細發(fā),轉(zhuǎn)后再將兩根頭繩緊緊地綁在我的頭發(fā)上,生怕它們沒法兒陪我走過這一天的光陰。姥姥總說,“我的寶貝,這么清清爽爽的最好看!”我亦常笑著轉(zhuǎn)頭。朝陽的余暉從不吝嗇地將姥姥的笑靨點亮,迷了我的眼,也醉了我的心。
而就在前年,姥姥的身體日漸虛弱。隨著化療推進,那滿頭秀發(fā)早已不再。我有次回家,卻不承想姥姥竟已將頭發(fā)全部剃去。我望著姥姥久久,難以回神。姥姥故作輕松地問我:“姥姥是不是丑了?”我強忍住喉頭的酸澀,慢慢擠出:“不,不丑?!钡硐嫉挠鄷熆创┝宋业拇嗳?,照亮了我眼角的晶瑩,我忙逃竄似的離去……
許是倦了這人間煙火,姥姥走了。我走進姥姥的房間,坐在那把不知每天早上坐過多少次的椅子上,默默出神。身旁響起姥爺?shù)脑捳Z:“她啊,就是愛護她那把頭發(fā),掉了也不愿梳,就這么纏著,一頭頭發(fā)都沒法兒要了。她總說不愿讓你看她這個樣子,想讓你記得的都是她最好的。”我聽著笑了,眼淚滴滴劃過臉頰,我學著姥姥的樣子梳啊,梳啊……
我從未讓姥姥驕傲,但在她眼里我卻如珍寶。她總是笨拙地愛著我,讓我在她一句句簡單的話語中成長;她從不關(guān)心我考得好不好,只是告訴我盡力就好;她的點滴絮語溫暖了我的歲歲年年。她變成了一朵彩色云朵的余暉,只籠罩在我的周圍。
我總伴晨暉而出,踏夜色而歸。每每迷茫,那個彩色的身影總浮現(xiàn)在余暉之中,牽起我的手,帶我走出彷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