露是被熱醒的。晨也是。
月光跑進來。
晨搖起芭蕉扇,給露扇風(fēng)。露白白的肌膚,趴著月色,也趴著汗粒。晨心疼。晨問:“熱嗎?”露沒有作聲。露目光順著月光,跑到窗外。窗外,有滿地的月色,有輕輕拂面的風(fēng)。
“還熱?”晨搖芭蕉扇的手,明顯要罷工了?!斑€熱,出去走走?”晨征求露。露仍沒有作聲。但露行動了。露起床時,拽一下晨。
外面著實涼快多了。
露站在月光下。晨也站在月光下。
任月色涂。任輕風(fēng)拂。
晨說:“走走去?”
露點頭。
往水庫走,很遠(yuǎn),就聽見水庫里有嘭嘭聲,是有人在洗澡呢。順便說一下,上世紀(jì)七十年代,戴家灣還沒有一臺空調(diào),熱很了,最好的辦法,就是跑水庫里,泡澡。
走上庫埂,從這頭走到那頭。下了庫埂,沿著一條小土路,一直往前走。路邊,是稻田。稻子已低頭了。有風(fēng),從稻子身上拂過,響著細(xì)細(xì)的聲音。
晨抓了露的手:“這外面,還真是涼快呢!”
“還真是?!甭端Φ舫康氖?。
哈哈哈。晨笑。晨正笑,突然就停住了。晨看見,明亮亮的月光下,身旁的水溝里,有蝦,正瞪眼看著他呢。晨站下來。露也站下來。晨手指蝦,說:“蝦?”露目光順著晨手指的方向,看見了?!斑@水溝里怎么會有蝦?”露疑慮。晨沒有多想,下了水溝。盡管動作很輕,那些蝦還是被驚動了,躲藏到水草下面去了。晨手伸到水草下,一只蝦就被捉住了。晨勁頭來了。那些蝦,就躲在水草下。有了這樣的發(fā)現(xiàn),晨底氣足了。晨循著水草摸,一只只蝦就被摸上來了。露也沒閑著,將那些蝦,用巴根草綁起來。
后來回到家,躺到床上,晨還沉浸在摸蝦的興奮中。
“看你高興的!”露推推晨。
“能不高興嗎?”晨哈哈笑。
“跟你商量下,”露小聲,“那蝦想拿集市賣了?!?/p>
“賣了?”
“嗯?!?/p>
“為什么呀?”
“就是要賣了……”
聊著聊著,兩人就睡著了。
窗外,月亮也睡去了。夜空,像被黑布蒙蓋著。
露從箱底將賣蝦的錢翻出來,一張張地數(shù)著,都數(shù)幾遍了,還在數(shù)。晨看見了,問露:“你數(shù)過幾遍了,還數(shù)啥?”露不理晨,繼續(xù)數(shù)。一遍,又一遍。后來露就滿臉花開了。露拿著那些錢,從供銷社買了一架子車鹽呀煙呀酒呀什么的,擺到東屋里,開起代銷點來。露坐在柜臺后面,嗑著瓜子,聽著收音機。那收音機里正唱: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綠水青山帶笑顏
從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夫妻雙雙把家還
……
“還唱起來了!”晨推醒露。露似乎還沉浸在開代銷點的興奮里。露看著窗外。窗外,泛起了魚肚白。露想,等天黑了,她也要去摸蝦。晨見露不作聲,就說:“做什么好夢了?還唱起來了!”“還真是好夢呢!”露掩藏著欣喜?!吧蹲雍脡裟??”晨想知道?!熬筒桓嬖V你?!甭洞叽俪?,“東邊都泛魚肚白了,去集市賣蝦呀你!”“還真賣呀?”晨不愿意,但還是起床了。
白天不說。
吃過晚飯,露拎了木桶:“走!”
“去哪?”
“還能去哪?”露指指水庫方向。
“還去摸蝦?”
“別磨嘰了?!甭肚斑呑吡?。
下庫埂,沿著小土路,很快就到那水溝了。晨先下,摸到蝦,就放木桶里。露也下了水溝。
明亮亮的月光下,露撥開水草兒,躲著的蝦,就被捉了。一只,又一只。露摸蝦時,感覺那些鹽呀煙呀酒呀什么的,真真地堆到她拉去的架子車上了……她坐在柜臺后面,聽著收音機:
樹上的鳥兒成雙對
綠水青山帶笑顏
從今不再受那奴役苦
夫妻雙雙把家還
……
等晨發(fā)現(xiàn)那條蛇,已經(jīng)遲了。那蛇身子黃黃的,從水溝埂上過,可能是露往埂上的木桶里放蝦時,侵犯了它,被它咬了。露哎喲叫喚時,晨正好跳過來。鄉(xiāng)下崽,知道被毒蛇咬了,怎么急救。晨先嘴貼著被毒蛇咬的地方,狠勁吸毒汁,而后背起露往醫(yī)療室跑。
露昏睡兩天。
露醒來后,日頭正往西山坳里掉。露臉朝著窗外,朝著那日頭,對豎在床邊的晨說:“扶我起來?!?/p>
“干嗎?”
“扶我起來!”露重復(fù)。
“剛好些……”
“我要去摸蝦!”露打斷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