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長沙陪讀的日子里,我最喜歡逛的地方還是湘江東岸的沿江風光帶。
傍晚時分,這里茂密的樹叢中人流涌動,散步的、跑步的等都是長沙本地人在鍛煉身體;依欄而望的大多是外地人,周末來長沙度假游玩的。長沙的橘子洲頭周末經(jīng)常會燃放煙火,湘江東岸是觀看煙火燃放的好地方,而看煙火燃放的最好的地方就是文津渡口。按理說湘江一橋、二橋、隧道等次第建設起來以后,文津渡早已失去了渡口的功能,但到了天氣暖和的周六晚上,這里依舊是人山人海,附近的居民看到了商機,就在渡口的兩側(cè)放上十來把睡椅,弄一壺茶,凡想休息者,再買個十來塊一杯的茶,躺在睡椅上,江風微微吹來,極是愜意??梢赃吰凡?、邊休息、邊看焰火、邊看湘江夜景、邊拍照。而附近的老百姓有的就在文津渡口的廣場中跳廣場舞,更有喜歡書法的愛好者,一桶水、一支粗毛筆,在光滑的花崗巖石板上寫出漂亮的毛筆字,引人注目。
雖說文津渡早已失去了渡口的功能,但它作為長沙的文物古跡卻保留了下來,還建了一組氣勢磅礴的牌坊,特意請名人寫的一副對聯(lián),介紹文津渡的典故和歷史由來:“湘水為弦,岳麓為琴,朱張彈出圣賢心,時移高韻在;杜陵有閣,賈生有宅,今古仰望詩賦杰,人去大名留?!惫?167 年,理學大師朱熹從福建專程來潭州(長沙)造訪張栻。朱熹在長沙逗留了多時,著名的“朱張會講”由此展開。咸豐十一年,學政胡瑞瀾重修渡口,東曰“文津”,西曰“道岸”,皆朱子講學時所名。從這次會講開始,岳麓山真正成為一座名山,岳麓書院也因此成為中國四大書院之首。
渡口原來叫靈官渡,接連著風景秀美的岳麓山妙高峰、湘江水、水陸洲,也涌動著燦爛的湖湘文化。那么,他們?yōu)槭裁匆鶃硐娼?,事情要從張栻父親張浚說起。張浚,南宋初年名將,與岳飛、韓世忠、劉光世并稱南宋“中興四將”,南宋宰相、抗金派領袖。張浚四歲時父親去世,在母親計氏的撫育下,自少行為端正,不說誑言,被人認為日后必成大器。宋徽宗政和八年(1118 年)登進士第。孝宗即位后,于隆興元年(1163 年)正月升為樞密使、都督江淮東西路軍馬,封魏國公。后張浚位極人臣,官至宰相,但為官清廉,兩袖清風。紹興七年(1137 年),因權(quán)奸排擠,被貶離朝,放任永州時,拖上幾口破木箱就上路。秦檜一派并沒有罷休,繼續(xù)狀告于宋高宗說張浚拉著幾大箱財寶離京,同時里面還藏匿著反叛朝廷的書信。宋高宗聽說后勃然大怒,沒想到張浚當宰相這些年,居然斂財多達幾箱子,便立刻派人將他截下來,并把所有箱子押來親自查看。當宋高宗令人打開所有箱子時,沒有見到里面有任何銀兩和珠寶,反而全都是一些葛裘布衾的粗糙衣物,而且大多數(shù)都很破舊。書信倒是有幾封,不過談論的都是一些如何利國利民的事情。宋高宗看完后愣了半天,不禁潸然落淚,想不到張浚位居高官多年,非但沒有斂一分財,反而過得如此清貧,是大宋不可多得的好官啊!隨后,重賞張浚三百兩黃金。后來張浚用這些錢在長沙的妙高峰下建了城南書院。張栻當時主要在城南書院讀書和教書,也經(jīng)常到岳麓書院講學,朱熹來后住在城南書院的南軒,這里成了朱熹與張栻的論道之所,兩個人由此開始了長達兩個月的“勝游朝挽袂,妙語夜連床”的儒學交流。岳麓與城南僅一江之隔,朱、張二人經(jīng)常同舟往返于湘江之中,“朱張渡”由此得名,一直成為岳麓書院學子往返于湘江的主要渡口。從1163 年12 月朱熹在福建與呂祖謙相會,到1167 年朱熹到長沙與張栻相會,在理學上形成了朱熹、呂祖謙、張栻的學問思想三家鼎立又互相交融的局面,將宋代的理學推向了巔峰,為湖湘文化的繁榮打下了基礎,為岳麓書院的光大做出了鋪墊性的貢獻。
1849 年,民族英雄林則徐從新疆退休回福建老家,經(jīng)湘江來到長沙,船只停泊在湘江邊上文津渡口,他派人去湘陰的白水洞請來了左宗棠先生。兩人一見如故,秉燭夜談,從國家的安危談到邊防海防,是為“湘江夜話”。一個是封疆大吏,一個是一介布衣平民百姓,在左宗棠的身上,寄托了林則徐很多對國家和未來的希望,事實上左宗棠先生也沒有辜負林則徐的希望,后來收復新疆,左宗棠也成為民族英雄。而今從文津渡口向西望去,只見偉人毛澤東青年雕塑在橘子洲頭屹立著,仿佛在吟誦:“獨立寒秋,湘江北去,橘子洲頭,看萬山紅遍……”再向遠方望去,就是蒼翠欲滴的岳麓山,從文津渡口出發(fā)的湖湘文化在近代歷史中大放異彩,從“渡人”到“渡文”,其歷史貢獻功莫大焉。
好一個文津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