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
那時,冰排朝江畔奔涌,石頭群發(fā)呆的樣子誘我奔赴。據(jù)說,能碰到蟄伏一個世紀的火,火中包裹圖騰的石墨。天空藍得誘人,讓我不知所措,甚至有些小擔憂:大地會反射她的光芒嗎?其實,這是一種錯覺,在蘿北,雷聲、雨點,以及從菜園冒出的芄菜根,令我刮目。一位描摹自然、刻畫心理的高手,沿江畔沉思,目光炯炯,透視節(jié)氣與罡風的交織。男低音的歌喉,合奏不時縈懷的四月風。眼角水潤無聲,流嵐濡濕前額。時而凌波微步,時而遠眺江心;時而,邊系馬甲與脖領扣,邊在指紋與衣襟的摩擦中,輕捻不可勝言的遼闊。設想冰排驀然加速,制造一場景觀,從豪放的弦音中掏出驚恐,自銀白的波光里炫耀僥幸;浪波尚未興起,乖乖虎似的匍匐于天際草尖,揣摩日光的微語。江畔斂起突變的性情,灘涂空曠接納尋寶人。
二
村莊以淺灰色輪廓呈堤壩狀,冰排迅疾靠岸,發(fā)出嘶啞之龍吟。土丘低矮,回光如文物穿梭,檢閱我發(fā)絲的驛動。步履與霧色交織,被清水洇透的濕地邊緣,低調(diào)、舒緩、蔥郁。距稻田五十米,我拾起一枚奇石,勁風猛吹褲管,像為尋寶之舉鼓與呼。我引頸疾呼,他隨即近觀,凝眸深綠老紅的花紋,不禁驚詫:“大自然的手記,會在石頭里凝聚。莫非我們的步履,啰唆得像八股文……”手到擒來的熟稔,石頭并非石頭的推理。幸得一枚指肚的揉搓,若屬遠古絲綢之范疇,別怪花朵堅毅的別名?!耙磺谐鲇陬A感”,展開方圓兩百里的想象,列舉古船夜泊的實例:或偎一江風月,觀漁翁垂釣;或舉三錢酒盅,邀月色對飲;或吟九州佳句,與神韻同旅……
三
岸頭,冰排回憶冰山的高聳,神似的弧線,還原為鏡面的松弛。在四月,訴說額頭紋的脈動。想象葉子凝成石頭的始末,預感江天一線海市蜃樓之奇觀。我將溫熱的詩歌攥著,不過是硌痛指肚的一枚棱角,情節(jié)凸出,緣于眼下的驚艷與自詡。我不過采一環(huán)瑪瑙的形態(tài),將大江、微風,或者稻谷,跟邂逅的意象貫穿;我不過朝蘿北凝望一遍,便促成冰排,沿自身軌跡及參照物的航線與晚春交織。風向憂郁而心儀的停泊,石頭群根本沒有料到;它們更沒料到,在自己的領地,成為歸航者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