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源遠流長,有著五千多年的歷史,承載著一代代中華兒女的豐富智慧。當今世界正處于百年未有之大變局之中,各國文化交流密切,中華傳統(tǒng)文化在世界舞臺上也面臨著一定的危機與挑戰(zhàn)。文學作為反映當代人民價值觀念的載體之一,有著義不容辭的繼承和發(fā)揚之責。作家余華在其小說中所體現的對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和發(fā)揚剛好踐行了文學這一重要職責。
一、余華小說中對傳統(tǒng)文化的發(fā)揚繼承
(一)對傳統(tǒng)家庭價值觀念的發(fā)揚繼承
余華在小說中并沒有刻意強調“家”的觀念,也沒有刻意塑造主要情節(jié)來體現人物對“家”觀念的認識或者理解。但是,《活著》《許三觀賣血記》《文城》《兄弟》等作品中無不凸顯著余華對家庭關系的關注,通過一系列的家庭故事來展現傳統(tǒng)家庭觀念的重要性。“一家人就是要整整齊齊地在一起”在這幾部作品中體現得淋漓盡致。在《活著》中,福貴忍受著生活的苦難,帶著“家”的信念活到了最后。家珍對福貴不離不棄,在福貴被大兵擄走期間,自己獨自照顧一雙兒女和福貴母親,再大的困難都沒有打倒她對家人的愛。在《許三觀賣血記》中,許三觀每一次賣血都有著不得已的原因,每一次都是為了踐行照顧家庭的職責。許玉蘭在某些行為上或許有幾分不合時宜,但她對三個孩子和許三觀日常生活的照料與貼心也始終是在貫徹“家”的理念。在《兄弟》中,宋凡平和李蘭的愛情令人不禁落淚,同是二婚身份的他們相知相惜,不受外界冷言冷語的影響。他們心中都認定對方是自己最重要的人,都把對方的孩子視為己出。在感受這些作品中主人公所歷經的磨難,他們所承受的生命不可承受之痛,以及生命之韌性以外,也讓人內心有些許溫情回蕩。作品人物大多能堅守“家”的牢固理念。對于現代人來說,“家”的理念與意識正逐步淡化。很多年輕人早已不像父輩那么重視親情,因為各種原因與家人漸行漸遠,甚至脫離家庭,關系惡化到陌生人的程度。排除各自家庭的主觀因素以外,這種現象存在的原因也有對傳統(tǒng)家庭價值觀念淡化的原因。余華的小說所體現出來的“家”的理念有助于現代讀者強化對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的理解與感知?!按蠹摇笔怯汕f個“小家”構成的,中華民族的偉大復興離不開每個家庭的團結付出與辛勤勞作,我們并非獨立的個體,筑牢“小家”意識,才能成就更大的“大家”。
(二)對優(yōu)秀傳統(tǒng)精神的發(fā)揚繼承
優(yōu)秀的傳統(tǒng)精神是后輩們繼往開來,不斷前進的內在驅動力。余華在小說中經常探討優(yōu)秀品質與良好美德的問題,并且展示了優(yōu)秀傳統(tǒng)道德的重要性。在《許三觀賣血記》中,主人公許三觀在極其貧困的環(huán)境下堅守善良與正直,對不是自己親生兒子一樂的賣血“救命之恩”,凝練著傳統(tǒng)道德觀念中堅守正義和善良的品質。余華通過描寫苦難環(huán)境中人與人之間的復雜的情感關系來傳達人類的團結互助的高貴品質。在《許三觀賣血記》中,許三觀與根龍一同相互扶持,幫助共度困境的畫面為例證;在《活著》中,福貴與春生在被國民黨軍隊擄走時,互相安慰,彼此照料,共同勉勵對方活下去的場景為例證。其次,小說中也塑造了很多賢德溫良、勤儉持家的婦女形象?!痘钪访枋龅氖歉YF跌宕起伏的一生,親人一一離去,他始終努力地活著,這不僅僅是因為他在困境中養(yǎng)成的淡泊心態(tài),但更重要的是家珍對他不離不棄,與他風雨相依。家珍是名副其實的賢妻良母,福貴出入賭場和青樓,她包容福貴。福貴賭光所有家產,連房子都用來抵債,家珍父親把她接走,可沒過多久,她又回到福貴身邊。在福貴被拉去充軍杳無音信的兩年里,家珍一直替他守著這個家,替他埋葬母親,撫育一雙兒女。福貴回來的時候,她也從未責怪福貴缺席的這兩年,只對福貴說:“你回來就什么都好了?!痹谒睦锛拚l就認準了誰,無論條件多么困難,她都會和福貴好好地走下去。家珍被注入了中國傳統(tǒng)女性應有的勤儉持家和柔情似水,所有的行為都源于她對福貴的愛和對家庭的默默奉獻?!对诩氂曛泻艉啊分械膶O廣才的妻子,她不僅寬容了丈夫與同村寡婦的偷情行為,當丈夫將家具搬給寡婦時,她也一聲不吭,剛生完孩子還要忍著分娩之痛為丈夫送飯,她擔起賢妻良母的重擔,她溫順得無可挑剔。在《許三觀賣血記》中,許三觀的媳婦許玉蘭,從外表上看十分潑辣,可內心卻是極其善良的。在艱苦的日子里,她拿著許三觀廠里發(fā)的白線手套給孩子們織毛衣。她平時省吃儉用,攢下來的兩小壇糧食,勉強夠一家人在艱難時期吃飽。她內心十分善良,一樂是她婚前失身于何小勇的孩子,在何小勇去世后,她拋去私人恩怨,主動說服許三觀讓一樂為何小勇喊魂,她不僅是善良的還是大度的。以上人物形象是余華小說中的重要組成部分,也是中華優(yōu)秀傳統(tǒng)精神的重要組成部分。余華塑造出來的這些具有代表性的人物使得優(yōu)秀傳統(tǒng)文化與當代社會之間建立起一座有形的橋梁。讀者在閱讀的過程中,秉持著一定的“人文精神和關懷”,會不自覺代入角色之中,但是未必會有與角色相同的行為。在這一過程中,讀者會更加促使自己去理解中國優(yōu)秀傳統(tǒng)精神的內涵,加深對現實的反思。
(三)傳統(tǒng)文化對當今社會發(fā)展的深層意義
余華小說中人物身上具備多樣的民族優(yōu)秀精神,應當被人們繼承且發(fā)揚。當看到作品中人物多舛命運的描繪,感嘆生命不易的時候,人們就應繼承順應天命、珍愛自己?,F代人精神狀況極端不穩(wěn)定,自殘與輕生現象屢屢發(fā)生。《孝經》有言:“身體發(fā)膚,受之父母,不敢毀傷,孝之始也?!弊龀鰝ψ约旱氖虑橹埃覀?yōu)楹尾幌胍幌胱约旱母改赣H朋?余華小說中的主人公歷盡磨難仍積極樂觀,何況我們。小說中體現出來的苦難主題思想在當今社會依然具有重要的價值,提醒人們在面對困難和挑戰(zhàn)時保持堅韌和耐心,呼喚人們對生命價值的重新認識和對傳統(tǒng)美德的回歸。這在當今社會道德滑坡、物欲橫流的情況下,具有重要的警示作用。余華的小說中對人性惡和宿命論的描寫,雖然看似悲觀且荒謬,但實際上促使人們反思人類行為的后果和命運的無常。這種反思有助于培養(yǎng)人們的責任感和預防意識。通過對人性的深刻探索,余華的小說促使人們反思自身的行為和價值觀。這種對人性弱點和光輝的揭示,有助于提升社會的道德水平和人文關懷,對于構建一個更加和諧的社會有著重要的推動作用。
二、余華小說中對傳統(tǒng)文化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
(一)敘事手法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
傳統(tǒng)小說注重形式與結構的統(tǒng)一,情節(jié)發(fā)展中注意合理的安排,中心思想與主題突出。但是在余華的小說中,采用反常態(tài)化與不合邏輯的敘事手法來為我們揭開離奇世界的神秘面紗,在這一抽象且概念化視角之下討論人性,抨擊人性的同時也令人反省與深思。在余華的先鋒作品中,文本的荒誕色彩為文本世界蒙上了一層神秘面紗。名字被簡化或者用數字來命名的人物都是負面的、消極的,都是惡的,不同后期現實主義作品中塑造出來的人物一樣還有積極、陽光的一面。他的作品中大量呈現出人類身上原本具有的邪惡因子,原本就小說人物的形象而言,性格應是多面的、復雜的、典型的。作為小說家,余華通過暴力與死亡來凸顯人類本質的丑陋和荒誕。比如,《河邊的錯誤》中的殺人狂魔瘋子,殺人后逃離法律的制裁,后被警察所殺,理性世界的警察只有裝作瘋子才能夠逃脫制裁。《十八歲出門遠行》這部小說是余華首次運用特殊的處理方式來還原生活中人們丑陋的嘴臉?!拔摇眲倽M十八歲,懷著一腔熱血出門闖蕩,在游歷的過程中一直秉持著從小被父母所灌輸的與人為善的價值觀念行事,但是在“我”助人為樂后卻遭到了別人惡的嘲諷和背叛,整個過程充滿了離奇和荒誕色彩。在《現實一種》中,五歲的皮皮更是將人性本惡體現得淋漓盡致,沒有人指使他做壞事,但他只是因為堂弟的啼哭聲使他感到莫名的喜悅,于是就動手掐堂弟,甚至扇堂弟耳光,最后更是松手摔死了堂弟。余華好像是在用邪惡對善良的嘲諷來向世人表達這個極度荒誕又無情的社會,對我們原本建立的堅不可摧自認為正確的價值觀進行了有力的攻擊,進一步加深了理想與現實之間的尖銳矛盾。世間并無美好可言,人性之惡充斥著整個社會,人性之善并無任何生存空間。余華小說中通過一系列充斥著暴力與死亡的符號化人物,形成隱喻的象征,揭示著理性文明世界所不能傳達的價值觀,用一種社會主流價值觀不常用的“負面手段”讓我們認識到世界的荒誕且非理性,認識人性并非都是純真至善,在此時引發(fā)注意,促使人們反思自身行為和道德。
(二)對敘事話語的創(chuàng)新發(fā)展
余華先鋒小說中的文本敘述語言并不同于傳統(tǒng)小說語言,或者日常生活的語言,追求合理的邏輯和客觀的事實,它打破了語言固有的組合順序,不再顧及語言的邏輯性和句子的連貫性。余華在先鋒小說中一直在打破傳統(tǒng)小說的敘述模式,打破常規(guī)的語法序列,采用一些日常生活中不常見的語言敘事,如復雜的語言,雜亂的人物對話,不連貫的句子,把虛偽與現實連在一起,甚至讓人分不清何處是虛構的,何處是現實的,以此來呈現離奇又怪誕的文本背景。比如,在《西北風呼嘯的中午》中,主人公聽到有人敲門,他并非立即去開門,反而是陷入陣陣沉思中?!拔一叵胫约好看卧谕饷娑盗艘蝗貋頃r,總要在自己門上敲上一陣,直到確信不會有人來開門,我才會拿出鑰匙?!边@句語言敘述頗為奇怪,和我們日常生活不一致,回家是先開門怎么還會敲門呢?小說文本從未提及主人公是獨居,即便后文有提及“我”從來沒什么朋友,也很難理解這一系列行為,讓讀者無法找到完整的情節(jié)線來解讀主人公的行為。在《十八歲出門遠行》中,因司機讓“我”進入車內休息,“我”與他便產生了親近感。所以,當司機的蘋果被路人搶劫時,“我”奮不顧身為司機出力,但是司機反而同劫犯一起暴打“我”,搶了“我”的書包,并將“我”遺棄在半路。在閱讀過程中,讀者會有一種不可思議的感覺。人物之間的語言對話也是比較突兀離奇,直接能讓讀者感受到語言邏輯關系的悖論和與現實生活不一致的荒誕世界,使文本呈現出荒謬與非理性的色彩。這些荒誕的敘事語言顛覆了人類既有的審美話語結構,從思想上反映了人類生存狀態(tài)的荒謬性,讓讀者站在另外一個角度去認識世界,認識自我。余華用一種“萬事皆可發(fā)生,均不足為奇”的視角為我們打開了一個新鮮的世界,這和我們以往認識的并且一以貫之的認識大有不同。余華將傳統(tǒng)文化內容還原到現實生活中,用一些負面的角色去豐富其具體的內涵,他通過對人性的黑暗面和人性的抉擇的描繪,反思傳統(tǒng)文化對于人性和道德的約束和引導;同時,他也思考在當代社會背景下,人性和道德的重塑與發(fā)展,以及傳統(tǒng)文化如何應對和回應這種變化;最后是他對歷史記憶與個人身份的建構。在各種殘酷的故事背景下,傳統(tǒng)文化對人格塑造更是有著重要意義。
三、余華小說對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意義
(一)對傳統(tǒng)文化的高度延續(xù)
余華不止一次提起自己的創(chuàng)作離不開兒時的記憶和成長的經歷,他通過對各種歷史事件的回憶和對主人公經歷的描繪,來突出傳統(tǒng)文化對于歷史記憶的保護和傳遞作用,進而突出傳統(tǒng)文化在歷史中的延續(xù)和傳承的重要性。他在作品中描述諸多家庭故事,通過家族的生活變遷以及生活對他們進行的磨煉來展現傳統(tǒng)文化中家族觀念的傳承。在小說的敘事手法上,他打破傳統(tǒng)小說中“大團圓”式的結局,采用非常態(tài)化的語言和情節(jié),將以往作家將傳統(tǒng)文化“美化”傳達的作風轉變?yōu)閷⑵洹俺蠡?,關注傳統(tǒng)文化對于個人和社會的真實影響,使其更具現實張力。
(二)對當代社會問題的深層次思考
余華有著相對特殊的成長經歷,這使得他對現實生活中生離死別的人生百態(tài)有著與其他作家不一致的觀察力,這是他創(chuàng)作的重要根源。他用幾近冷靜的表現手法為讀者營造出真實而又殘酷的思考空間,在這個空間里,讀者更能真實地感受到社會問題以及人性的復雜性。他的小說不急于針砭時弊,而是在通過描寫人性來引發(fā)讀者的思考,在揭露社會殘酷的一面的同時,也會提出對道德堅守和重新審視價值觀的要求。余華的現實主義作品回歸到對底層人民的生存狀態(tài)和困難處境的關注,不僅引發(fā)讀者對那個時代背景下的社會問題思考,也強調現代人對人道關懷的反思。這些都對社會產生積極影響,不在此時就在彼時。
余華小說中的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與創(chuàng)新為當代文學提供了新的發(fā)展思路。通過對余華小說的閱讀,讀者可以重新認識和思考傳統(tǒng)文化的內涵與價值。通過對余華小說主題的挖掘,會發(fā)現其主題促進了傳統(tǒng)文化與當代社會問題的融合。對于傳統(tǒng)文化的繼承與創(chuàng)作而言,當代文學不應只關注當下問題,更要將“古”與“今”相結合,用傳統(tǒng)文化為作品筑基,展現更為真實的世界,促進人的精神世界邁向新的層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