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有所察覺前,母親已經(jīng)變成了另外的
人。將自己委身為終身戰(zhàn)斗的武士,在
橘色的夏日,鎩羽而歸,如黑夜一般
從堵塞的都市,隱藏疲憊。情感功能,
在她的皮膚中蒸發(fā)。
吃半碗不講道理的冷掉的
白米飯,一碗蒸得近乎完美的雞蛋羹。不失為
一種,嘗試性的出走實驗。
四十歲后才意識到,內(nèi)心良善的人,
為一只蒼蠅失去生命感到惋惜的人,
必將行走得緩慢。
父親也是如此。電話線,
漩渦一般地,將他卷進,無所謂什么,
也無所謂哪里的,
損失之中,做百分之九十山水的人質(zhì)。
咆哮著,被輕蔑的語系。也曾想到大陸
盡頭看最后的濕地,許多鳥群,為一切
結(jié)束歡呼。在意識的根基處,點醒一支
煙??丛壕€電影。和駕乘著光的螢火蟲
一起,休養(yǎng)生息。
他只想,如同祖母,雖然視力不佳,總
算,沒有患上都市病,每一天,每一天
為照片換上鮮花。在本質(zhì)的層面,久久
凝望著海。即使襪子穿得歪歪扭扭,也
能夠好好生活。
車前子
新年第三天臺北下著雨,撐著傘去爬陽明山。下車時遇到十幾位中年人,我不趕時間
也沒有目的,所以走得隨意。不多久再抬頭就只見漫天水霧。周圍只有綠色的呼吸,
萌蘗、存續(xù)、死去。我的鞋子濕透了,心里卻極爽快。走到瀑布下的水潭,厚厚的
青苔是很久沒有人來過的樣子。里面還能走的,但再下去,這拋卻一切的自在定要
過于凄清了。此刻的我想,為什么,不可以試試自己能夠承受或享受多大的孤獨呢?
雨直到太陽下山才稍有要停的意思。飯后,妻子說今天她來洗碗,念一年級的兒子
強拉著說要上街去散步。夜晚的空氣凍得膝蓋與腳趾生疼,只好抱他到懷里繼續(xù)走。
信義路往東,燈影繁密。水洼結(jié)成暗鏡,車前子垂著頭。兒子悄聲問:爸爸,那個
房子為什么不開心?他怎么在哭?一尾藍劍魚在舊巷的盡頭探頭俯瞰。忽然意識到
父親走之前的一個月話更少了,吃飯也快了許多??倫鄯陉柵_的木桌旁獨自抄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