攝影

這杯新制的鐘聲滾燙，舔我耳膜，山在

胸口上，胸口碎大石，大石的火

燒到游人的眼睛里。因為畏縮而分配，

新的錯覺在路上，眼鏡一掠而過的

瘦骨骼，擠在林邊煽動太陽。

湖水遲鈍地反光，他犀利地剪著膠卷，

在量尺里檢視快門的絨毛，陰翳

蜿蜒如他腦袋里打碎了一盒

猶豫的生雞蛋。游人走過的氣息矯健，

是剛輸入密碼的手，放在起飛的鼠標上，

天空著陸如一場劣質(zhì)演習(xí)，

他思想的泡沫隨閃光燈在定影液里浮起。

湖畔小屋

這時節(jié)滿是寂靜的顏色，云彩

像大風(fēng)一樣入侵田野，

卻不發(fā)出任何聲音。

我沉默的快馬中，鐵軌

鋪上銹蝕的火焰。我掀開

上衣，似我渴慕秋天的雨，

汗水也揮發(fā)到我單獨的喜悅中。

我又沒有好說的了，

坐在門前的湖泊邊，

在這片大地中，只剩下

一棵松樹自由地停在太陽的榮耀中，

誰信仰光明勝過任何一個自己。

舉起手，掙也掙不脫，

這茫茫的天地，為我介紹它們的名字，

植物學(xué)、海洋學(xué)、政治學(xué)，博物的

死者告誡我，

我們畢竟還太過于短暫，

不能規(guī)定命運以外的旅程。

我一身的毛孔于是在松弛中靜默。

獨山升起的云收攏好

夕陽與微風(fēng)中的香氣。

在這所湖畔的小屋中，

我雙目緊閉。我絕對相信希望，

因為炊煙于無數(shù)的鳥群中擴散，

而黎明與黃昏正在仰望中升起。

列車往邊境……

咔嚓，變奏奄然漸沒到自身。

綠皮屋頂在兩面枯萎著，它以閃爍的

費解擁擠。站牌底一?；秀钡幕鹱?/p>

相互喚醒面容。狄俄尼索斯

砍下第一棵葡萄藤。呈現(xiàn)偽造的凋敝，

便貪婪地踏上橡木滾動的羅馬。

石頭在海底，溺水，吃著

沙啞唇語：pallasch……pallasch……

音節(jié)摁住頻閃往邊陲沖。

會有人帶著一方過往，隱秘尾隨，

繼續(xù)深入河流銹住樹須的山谷。

他會在眾飛鳥中斜倚，搭靠翅膀邊，

然后手臂落入酣眠失去的部分。

二連浩特將會進入一個遺忘的國度，

而現(xiàn)在世界仿佛在體內(nèi)囈語，

夜里鯨魚逐漸吃暗人群。

一張臉在風(fēng)中似是而非地閃爍：

夢幻的泡沫亮晶晶，而今我睡醒，

睡醒了時辰它要變黃，我沉入光背靠的暗方——

（在溢出時，它要追上那匹迷失的馬）

夏天，在特立公園72號

凍紅的山巒在五月汽水的喉嚨中

加速稀釋白天過曝的笛鳴

吞咽的過程像一枚螺絲釘

精確扭入湖表——在那里秒針系上紐扣

大步停頓。褲袋里有人蓄滿發(fā)霉的指紋喘氣

因為填充與分離不能黏合，他必須

站在發(fā)汗的草原上驅(qū)趕他體內(nèi)的巖漿

像泥石流般裸露一個孤獨的山尖

孵化掛滿電流的長鳴

他的尾巴，像一匹發(fā)抖的瘦馬

仍活在非洲的陰影里蛻皮

流不動的山泉吮吸一粒響亮的膠囊

坐落在特立公園的前肢骨處

安然受著路人的方言禮

沒有供他尾巴踱步的間隙，除了路旁受戒

的行道樹，在狗攤開的舌頭上

煎熟一條干枯的河流。他把汽水瓶扔進一封融化的

深藍色稿件，在擬改處摁下雞皮疙瘩

——標記夏天的法術(shù)，是在湖岸邊蘸墨，染指

替公園背光的一面推敲蝸牛的脂肪

他的腳步就隨脈搏縫紉，街頭到水族館

替每一條魚安上別針，并打量成品

和像密碼一樣的價目表

夕陽謠

石頭堆到邊荒，成群積病的笛聲

在湖上飄動。夕陽謠，柳條里中魔的萬物

挑著土在水邊列隊。

我們胸口有那么多要說的：

老外婆，舊蘿卜，大黃狗，

天邊奶奶瞇眼穿好的針線?？鐦蚨^，

無人的風(fēng)景里腳步長出棱角，

輪胎像舊式膠卷被碾壓走。

什么都不夠。多次言說的靈，

從我唇上逃遁，快速淹沒于原來的視線。

人還未在童年猜出謎底，儲蓄罐的鷓鴣就嘩啦啦脫落

——回憶高處有人打著節(jié)拍路過，如果路過是一次仰泳

或是鵝黃色的墜落過程。喇叭喇叭那就快點從電視里醒來，

我分明聽到你魚肚白的中央曝光著，那是黎明嗎？

東湖水的蓮藕鼓動著岸邊煮夢的人。

那是一盒舊餐巾紙。瓦片湖一片接一片

從我手上被抽走。發(fā)動機吸干的淤泥

混合著母親甜蜜的吻，一起匯入我的托馬斯小火車。

和他的朋友們相似，人咿呀呀地在軌道中說話

在各個車廂里走親訪鄰。漆黑的顏色壓著腹部，

跟在所有人身后，我有一道長長的影子，在白色的臥室里不停竄，

不停在瓦片湖上掀起屋頂，竹竿喑啞著

撞散我們頭頂?shù)臐i漪。

樹木是我們的駐留形式。旅行

有裸露山丘的味道。日月食菜葉，

從山這一邊抬頭把舊事物搬出囚籠，

揮桿逃向拋物線。有暗獸熱衷于星際穿行。

我的白鷺們，它們是否在人路過時片面地驚醒。

下次出場該由誰扮演木頭人。稻草殼里的戲水燭

左右著這里的一切。

日子學(xué)膠卷吐出又倒回，偷夢人手上的點火機

正在盡頭觀望。沙地上，弄月潮尾隨著萬物的腳步：

“走后就把你吃掉！”

我的石頭們，它們一直堆，堆出堤岸，

到我的胸口。有人提點恩澤，

在我額頭上幽幽地照著。時間那邊誰抱住我，

“母親？”“父親？”

如一枚燈光，解釋著世界上所有的疑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