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成紅
特德·愛德華茲是英國蘭開夏的一名教師,曾當過煉鋼工人。他帶著兩只駱駝穿越了傳說中的無人區(qū)——西撒哈拉沙漠中最為荒蕪人煙的地區(qū)。在向世界上最大沙漠的挑戰(zhàn)中,他實現(xiàn)了自己渴望探險的心愿和童年時代的夢想。同時,他還發(fā)現(xiàn)了人類求生意志的巨大力量。他那令人驚嘆的遠征,使他成為當今最優(yōu)秀的旅行家之一。
死神警告目睹奇景
沙漠的夜晚不冷,伸出的腿被蝎子蟄了一下,酸痛從膝蓋升至胸口,疼痛難忍。但我曾經(jīng)是強健的煉鋼工人,蝎子叮咬奈我不得。禍不單行,寶貴的飲用水在夜間滲漏了好幾升,這只是我遠征的第四天。我估計跨越撒哈拉大沙漠的無人區(qū)約需16天時間。從西非馬里共和國的阿拉耶出發(fā),單人行走550公里,到達毛里塔尼亞的奧拉塔。跟隨我的兩匹駱駝“佩吉”和“特麗”出發(fā)時飲足了水,但還有500公里要走,我僅剩下45升水了。
次日晚上露營時,我忘了把兩只駱駝拴在一起。半夜以后暴雨傾盆而下,電閃雷鳴,尤如沙漠眾神警告著企圖穿越他們轄地的“狂妄之徒”。第二天一早,“佩吉”和“特麗”已嚇得無影無蹤了。這下可糟了,我孤單一人身處世界上最大的沙漠里,即便打道回府,路途也相當遙遠。沒有駱駝我是無論如何也無法帶上水和行李去奧拉塔的,非找到駱駝不可。我靈機一動,采用小時候追蹤野兔時的那種“虛睨”技藝。若睜大眼睛盯著草地看,片片草葉間毫無區(qū)別,而“虛睨”時,卻能發(fā)現(xiàn)有些草葉上的露珠被野兔擦掉了。此刻我又用上這一技藝,果真發(fā)現(xiàn)了駱駝的行跡。我追蹤著斷斷續(xù)續(xù)的足印,終于在三公里外發(fā)現(xiàn)它們隱藏在一個山谷里,嘴巴反芻蠕動著,一副漫不經(jīng)心的樣子。
此時我腿上的腫也消了,還收集了一些雨水,并意外地發(fā)現(xiàn)沒走錯路,這給疲倦的雙腳安上了彈簧。我將寬大的阿拉伯長袍卷成一件“迷你裙”。說我象個阿拉伯人,倒不如說更象一個古希臘人。中午,太陽出來了,世界是如此的壯美。每當我爬上一個高坡,峽谷的奇景秀色便令我驚嘆不已,我可能是世上第一個親眼目睹此情此景的人哩。
荒無人煙拍探險片
童年時代我就迷上了沙漠,從一本圣經(jīng)故事書中我了解到駱駝是一種無可比擬的崇高動物,渴望長大以后,買一頭駱駝去荒漠旅行。我偶爾讀到穆赫斯寫的《令人膽戰(zhàn)的空缺》一書,書里描繪了他在1972年帶著駱駝企圖穿越撒哈拉大沙漠但沒有成功的故事,他談到在阿拉耶和奧拉塔兩地之間還沒有人去探過險。我原以為非洲的每個角落都已被人踏遍了,可現(xiàn)在竟有這么一塊地方空著,一塊從未被人征服過的荒無人煙的沙漠。這是多么激動人心的機會啊。我打定主意,立志前往。
我開始研究地圖,準備行裝。向撰寫撒哈拉沙漠專著的專家摩根·格倫維爾請教,他告誡我必須提防鐵礦作怪,指南針可能因此失靈。我決心單人行動,因為沙漠中多數(shù)旅行家遇到的最大難題是與旅伴的關系問題。另外,駱駝比摩托車更可靠,所以我去突尼斯學習駕馭駱駝。為了買駱駝,我變賣了所有值錢的東西,當代課教師掙錢,但還不夠,申請?zhí)诫U資助又未獲批準。我還向《星期日時報》求援,可報社回信上說:“坦白地告訴你,你的計劃就象去自殺?!痹?982年圣誕節(jié)前夕,BBC西北電視臺的麥克唐納約見了我,他準備拍攝一部關于我探險的紀錄片。
1983年2月6日,我抵達阿拉耶,在那兒買了鞍子和兩頭駱駝。等在那里的麥克唐納的攝制組拍攝了我出發(fā)的情景,然后另擇一條方便之路,驅(qū)車直達奧拉塔等我。一位阿拉伯人在我出發(fā)時叮囑道:“決不要接近阿克萊沙漠,否則3小時之內(nèi)你就會死亡?!?月10日清晨我正式啟程,沿著阿克萊沙漠西南邊緣行走,這樣得多走80公里,但危險較少。
第一天我走了25公里,第二天35公里。直到第七天11點以后,我才見到第一棵樹。氣溫為32攝氏度,“特麗”眼睛腫脹,“佩吉”淌著口水。它們立刻開始“修剪”這棵3米多高、長著尖銳樹葉的檉柳。
沙漠勇士經(jīng)受苦難第
八天早上又上路了,晴空萬里,天高云淡。一只身長僅25厘米的沙漠狐從灌木叢里竄出,我還看見綠色的蜥蜴,一個巨大的蜘蛛和幾只大烏鴉。蒼蠅滿天飛,我的嘴唇、眼睛和鼻孔周圍也爬滿了嗡嗡作響的蒼蠅。此刻,孤島似的阿克萊沙漠在我面前展開,雙腳時時陷入沙里,駱駝也不愿繼續(xù)陪伴我行進了,我感到探險很象天才的定義:百分之十是靈感,百分之九十是汗水。我體力漸漸不支,不得不走一段就歇一會。盡管如此,我還是成了一個“沙漠快活漢”,每當我看見一個小山坡,便快步奔上去,直抵峰頂,從不繞著走。
午休的大部分時間我都用那架租來的攝影機拍攝沙漠,或者修理被沙粒填塞的錄音機,我得用它來錄下我說的“日記”。下午,溫度超過38℃,吸進鼻孔的空氣悶熱無比。太陽就在我的正前方,燒烤著眉毛。象人一樣,有些駱駝在沒有水的情況下能活15天,有些只能活3天。我的2只駱駝看上去就快不行了。可在下午5時許,我又找到了檉柳,2匹瘦骨嶙峋的駱駝有救了。我也堆起一些枯枝,燒火煮茶。我悠閑地品著茶,余燼在漫漫星空下閃爍。我知道以后的日子將是我搏斗的開始。
水罐踢翻陷入絕境
第九天早上8時1刻,我和駱駝穿越了毛里塔尼亞邊境,天氣更熱了。碧藍的天篷上掛著一輪金色太陽。我頑強地跨出一步又一步。我還剩下27升水,卻有270公里要走。每天得走34公里,這對一個精力充沛、沒傷沒痛的人來說也是極其艱巨的。
身上各處的疼痛集中在我左邊,可我對此不予理睬。第十天下午4點,夕陽血染大地,值得慶賀的一刻來到了,我已走完一半跨越無人區(qū)的旅程!支起攝影用的三角架,再把趕駱駝的棍子插在上面作為旗桿,一面旗幟迎風招展。接下來的儀式是我多日前就答應自己的豪華享受——洗澡。我計算著所需水量,最后決定犧牲半升水。用手在地上刨個小坑,襯以塑料薄片,然后小心翼翼地將珍貴的水倒入,擦洗身子。立刻,神奇的心理效果產(chǎn)生了,我開懷大笑,甚至在疾風勁吹的大地上光身跳了個舞。
第十一天下午5點,走完40公里后,當我把行李從駱駝背上卸下時,聽到“啪”的一聲,“佩吉”踢翻了一個水罐。我一把抓起,太晚了,沙地上已留下一灘黑斑,只見最后一滴水從水罐裂縫中滲入沙地。剩水只有9升,這太不幸了。第十三天,我覺得根據(jù)地圖前面應有64公里較為平整的沙地,行走該方便些,可走了19公里之后,我發(fā)現(xiàn)自己又置身于阿克萊沙漠的包圍之中,可能迷路了。我對著錄音機說:“現(xiàn)在是12點半,眼前是一望無際的阿克萊,我可能沒救了。如果繼續(xù)北行而走出阿克萊的話,剩下的飲用水是遠遠不夠的。所以我只有向西南方向走了。”突然,沙丘消失了,展現(xiàn)在眼前的竟是廣闊平原,我興奮無比??晌也]有意識到,還沒有擺脫沙漠的控制。
夜行遇險雙駝搏斗
第十四天里走了37公里之后,我來到了露天鐵礦,那是一片平整而銹跡斑斑的地層。我只剩1.5升水了。因而決定徹底改變計劃,不去奧拉塔,而去附近有水源的阿馬沙,2天的艱苦行走也許就可抵達。第二天早上我向阿馬沙進發(fā)。隔半小時躺下休息,我微閉眼睛,遠眺沙漠,一對大烏鴉展開雙翅,在距我3米高的上空滑翔,搜尋它們的午餐。據(jù)說這種大鳥曾將一息尚存人的雙眼啄瞎,我對著它們大聲喊叫,不讓它們接近我。忽然我聽到了人聲,可能是精神錯亂的發(fā)作吧。但我確實還聽到了駱駝的咳嗽聲。于是我繞過沙丘,看見兩峰駱駝蹲在地上,旁邊坐著一個阿拉伯男人和一個小孩。人!兩星期以來我第一次見到了人?!白D銈兤桨矡o事”,我用阿拉伯語招呼著,咧嘴而笑。他們驚訝地瞧著我。我用手勢告訴他們我十分需要水,他們懂了,可沒有水。他們是來捕捉瞪羚的。我告訴他們我來自阿拉耶,他們顯然不信。突然,他們翻身躍起,跨上駱駝,一溜小跑走了。
我復又躺下,渾身無力。是死還是活?太陽下山時,空氣涼快起來,我仿佛有了力量。一旦有了希望,那么一定要活下去,我又站了起來。
夜晚行走時,我通常將“特麗”和我用繩子拴住,再將“佩吉”連接“特麗”。走著走著,佩吉的鞍子滑到頸部,它大叫一聲,我趕快返身替它放好,疲倦使我神志模糊,我忘了先將“特麗”的繩子解開,于是“特麗”和我一起走到“佩吉”跟前。佩吉的下頷被牽向另一個方向,于是后腿直立,前肢懸空?!疤佧悺闭`以為這是向它進攻,于是也迎戰(zhàn)“佩吉”。它們用頭和腿相互抵擋著格斗,一噸多重的憤怒巨獸在旋轉(zhuǎn)拼殺,我夾在當中象只布娃娃那樣被它們拋向空中。于是我抽出尖刀,把我同“特麗”連接的繩子割斷,得以脫身。最后它們偃旗息鼓,停止毆斗。
闖過難關實現(xiàn)心愿
在那陽光灼熱的白天,我和駱駝只能蜷縮在檉柳樹下,陣風吹來,沙子幾乎將我身軀埋沒。事后我才知道氣溫已達49攝氏度!太陽下山后我喝完了最后一滴水。第十七天,我覺得應該抵達阿馬沙了,于是竭盡全力搜尋人煙蹤跡,果真發(fā)現(xiàn)了駱駝的新鮮腳印,一小時之后我見到前面有三頂高低不平的帳篷,我得救了!牧民告訴我,這兒離奧拉塔只有31公里,原來我的指南針受到鐵礦的干擾。我以為自己是在朝阿馬沙走,其實是走向奧拉塔。當時我如果決定朝奧拉塔走的話,反而會完全迷失在沙漠里,那將必死無疑。
我精神抖擻地向目的地作最后沖刺。然而地面呈現(xiàn)出急陡的斜坡,突降300米。想不到,沙漠最終還來這么一招。駱駝在柔軟的沙地里走慣了,又不善爬山,費了九牛二虎之力卻走入一個封閉的峽谷地帶。時近傍晚,我們只得在那兒歇宿。第二天原路返回,我爬上30米高的分水嶺。希望找到去奧拉塔的路,可前面是一望無際的峽谷。我驚懼不已,難道要在最后一道障礙上栽下來嗎?
我拉著駱駝進入一個峽谷。中午烈日當頭,我坐在“佩吉”的陰影里,等待著天氣轉(zhuǎn)涼、等待著救援,也等待著死亡。我再一次爬了起來。駱駝悲鳴著,但它們最后還是同意我再作努力。我們幾乎是爬下山坡的,我只有緊緊抓住“佩吉”的鞍子,才免遭摔下。
啊,眼前是一片開闊地,一大群駱駝,有人,有水井。一個人微笑著向我走來。
“奧拉塔?”我嗓音嘶啞地問道。
他用手指了指在夕陽下閃耀著白色光亮的地方。那就是奧拉塔。我們到了。
幾天以后我返回英國。朋友們都認不出我了。我從196磅降到138磅。不過身體很快就康復了。我常常在內(nèi)心深處找到那片沙漠、沉默的星空、暴風雨的狂吼,兩眼遙望遠方,不覺熱淚盈眶。
(上海小黨、滬平推薦,摘自《新民晚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