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美國〕列斯里·戈登·伯納德 吳呵融
叢林中走出了四個男人。他們蓬頭垢面,衣衫襤褸,精疲力竭,步履艱難,簡直象是剛從死牢中逃出的囚犯。
走在前面的兩個,共同扛著一只沉重的木箱。后面那兩個則拄著拐杖。他們原本素不相識,都是被探險家馬格拉夫招聘來參加原始森林探險的。可是,不久前,馬格拉夫被可怕的熱病奪去了生命,只剩下這群龍無首的四個人了。
他們無法理解馬格拉夫那股探險的激情(如果是為了尋找金礦,那又另當別論)。要不是他給的酬金高昂,他們是絕不會陪他進行這趟狂熱的探險的。然而,馬格拉夫總是熱情洋溢地微笑著說:“科學家發(fā)現(xiàn)的東西比金子的價值還要貴重?!?/p>
馬格拉夫死了。他們原以為他的行動終于以失敗告終。可是,現(xiàn)在看來,事情并非如此。他臨終前給他們留下了這口神秘的、沉重的箱子。這是他在已知自己死期將近時,背著他們釘好,并密封起來的。
“要把它送出去,必須由你們四人合作——兩個一次地輪流抬它?!彼麌诟赖馈!跋M總€人都向我保證:在把它安全送到目的地之前,絕不離開它。地址就在箱蓋上。如果你們能將它安全地送到我的好友麥克唐納手里,你們將會獲得無價之寶。他就住在叢林外的海邊。你們答應我嗎?”
他們都鄭重地向他許了諾,因為這是一個他們共同尊重的人的遺言。他們怎能不敬重他呢?在這可怕的原始森林中,每當他們由于心靈受到單調乏味的腐蝕而幾乎互相充滿敵意時,總是馬格拉夫把他們團結起來。他用自己的精神力量不斷地感染他們,鼓舞他們,使得這支小小的探險隊戰(zhàn)勝了無數(shù)次意想不到的困難。而今,他與他們永別了,可是他留下的這口神秘的木箱以及他要求他們對他作的諾言,卻代替他成了聯(lián)結這四個人的精神紐帶。
這是一個奇怪的組合。這四個人是:大學生巴里、大個子的愛爾蘭廚師麥克里迪、水手吉姆·賽克斯和約翰遜——他是馬格拉夫從一間湖濱酒吧里找來的。
水手賽克斯有一張地圖。每當他們停下休息時,他總要將它掏出來,仔細研究一番。他會用手指點著它說:“這就是我們的目的地?!睆牡貓D上看,它并不遙遠??墒?,要走到那兒,真是談何容易啊!
叢林越來越濃密了。危險和恐懼不斷向他們襲來。此刻,他們是多么懷念馬格拉夫啊!因為,他總能在困難時,及時給他們以精神上的鼓舞。在任何情況下,他總能給他們以前進的動力。
起初,他們還互相交談。對他們來說,能聽到別人的聲音似乎也是一種慰藉。但很快地,他們便發(fā)現(xiàn),談話似乎只會加重箱子的份量,增加身體的疲勞;于是他們沉默了。接踵而來的,則是比沉默更糟糕的東西:在各人的心中,反復交疊地出現(xiàn)了對親人和家庭的渴念,對同伴的猜忌和對密林及死亡的恐懼。唯一能支撐這個集體的,是馬格拉夫留下的箱子。盡管它顯得越來越沉重,但在一切都幾乎成為夢幻時,只有它是實實在在的。是它,促使著心力交瘁的他們繼續(xù)前進;是它,在他們?yōu)l于分裂時,將大家聯(lián)合起來。
他們對它懷著十分復雜的感情:既象囚徒憎惡自己的枷鎖一樣痛恨它,又象地獄里的人渴求光明天使一樣敬仰它。
這口神密的木箱里,到底裝著什么寶貝呢?他們根據(jù)各人的想象力進行著各種猜測。不過有一點是共同的:高尚的馬格拉夫絕不會欺騙他們。正因為這樣,他們相互間也存有戒心:絕不能讓某個人獨吞了這批無價之寶。其實,這擔心是多余的。正如馬格拉夫所說,非得四個人齊心合力,才能把這口沉重的箱子抬出去。
這一天終于來到了!大森林那堵嚴密的綠色高墻豁然打開了。他們來到了叢林的邊沿。這時,他們已經(jīng)精疲力竭。
歷盡千辛萬苦的他們,終于找到了麥克唐納先生。這個穿著一件油跡斑斑的白大褂的老頭熱情地接待了這四個從可怕的密林中死里逃生的人。
他們飽餐一頓之后,約翰遜舔了舔干燥的嘴唇,有點難為情地提起馬格拉夫許諾的報酬問題。
老頭聽完,卻愛莫能助地把手一攤,歉然地說:“可是,朋友們,我一無所有。除了對你們表示感謝之外,我沒有什么可以酬答你們的。馬格拉夫是我的好朋友。為了你們實踐了對他的諾言,我萬分感激你們,但我卻無法酬答諸位?!?/p>
約翰遜指著箱子說:“在這里面?!?/p>
賽克斯也熱切地重復道:“在箱子里面?!?/p>
“請把它打開吧?!彼膫€人異口同聲地要求道。
他們動手拆箱子。一層一層全是木頭。約翰遜說:“這是開的什么玩笑呀?”
可是賽克斯說:“我聽見聲音了!我聽見卡嗒聲了??靵砜?”四個人都圍攏過來。然而,麥克唐納從箱子里掏出來的,卻是一塊塊毫無價值的普通石頭!
麥克里迪失望地說:“我早就覺得那人有點瘋,說什么箱子里有比金子還貴重的無價之寶!”
“不”,巴里迅速地說,“我記得他的原話是這樣的:如果你們能將它安全地送到我的好友麥克唐納手里,你們將會獲得無價之寶?!?/p>
“那又怎么樣呢?”麥克里迪惱怒地嚷道。
巴里將自己的同伴輪流打量了一遍,他腦海里重現(xiàn)了他們在原始森林中可怕的經(jīng)歷。他仿佛又見到了路旁的堆堆白骨。他記起人們在他們進入森林前的告誡:單槍匹馬在森林里闖的人,沒有一個能活著出來。他終于明白了。他深沉地說:“朋友們,這難道還不清楚嗎?
馬格拉夫讓我們得到的,是我們的生命啊!如果沒有這口箱子,沒有我們那些諾言的約束,我們能活著走出叢林嗎?”
(袁建國摘自《羊城晚報》)
(插圖:崔友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