肖 瑜
我的爸爸,是一個極普通極普通的人,既沒有顯赫的社會地位,又沒有卓著的成就。然而,我卻非常喜歡炫耀我的爸爸。
我深深知道,我那強烈的“戀父”情緒的形成,是因為爸爸給予我慈母般的父愛。記得小時候,無數(shù)個冬天的早晨,爸爸總是早早起床,先把我的毛衣、棉襖放在湯婆子上焐熱,然后遞給我穿。其實,爸爸是最怕冷最愛睡覺的。當(dāng)我漸漸長大、進入中學(xué)的時候,爸爸那慈母般的愛有增無減,有時桌上沒有我喜吃的菜,爸爸會即刻下廚房去做我最愛吃的炒雞蛋;有時天氣驟然變冷,即使是半夜,爸爸也會輕輕走進我的房間關(guān)緊窗戶,替我掖好被角,拿出添加的衣服放在我枕邊;每當(dāng)我去參加“夏令營”活動,爸爸總和我一起準(zhǔn)備好一切用具,包括那些我吃的零食、打點行囊,為我送行。
我愛好文藝,時常參加演出,有時搞得很晚。這樣,爸爸又多了一項“義務(wù)”。一次演出結(jié)束已經(jīng)晚上10點多了,歸途中同伴們羨慕地對我說:“肖瑜,你那‘大島茂父親肯定又在車站上等你了?!薄安唬野职诌@兩天身體不好,不會來接我的?!必M料下車時,在微弱的燈光下,我又看見了爸爸,我不覺一陣激動,喊了聲“爸爸”,就什么也說不出了。之后,我說別的同學(xué)都是自己回家的,你以后別來接我了。然而,我不管多么晚回家,他總是坐在燈下看書看報,等著我歸來。
或許是我身上潛伏的獨立意識蔭動的緣故,我開始鬧獨立了,什么事都想自己做。星期天,待衣服一換下,我就趕快洗掉。有一天,因急于看電影來不及洗衣,我就將臟衣服悄悄地隱匿起來,結(jié)果還是成了爸爸的“戰(zhàn)利品”,待我回到家中,院子里的衣服正迎風(fēng)飄著呢!
我依戀爸爸,不僅因為他象慈母一樣關(guān)懷照顧我,而且還因為他從不擺父親的威嚴(yán)。一天晚飯后,我捧起安徒生的童話《賣火柴的小女孩》。讀得津津有味。漸漸地,我被書中的故事情節(jié)打動了,淚水滾滾而下。這時,引起了爸爸注意,他問:“什么事?”等我講完故事,爸爸忽然興奮地說:“嗨!你演小女孩,我演富翁——壞富翁?!蔽乙才d奮起來。不一會兒,爸爸穿了一件嶄新的西裝,戴了一頂爺爺?shù)呐f氈帽,手里拿了把長柄傘。那模樣甚為滑稽,把媽媽和我逗得直笑。忽地,聽得傳來一聲“老肖在家嗎?”原來,他的同事來訪了。爸爸忙不迭地摔下長柄傘,又連忙摘掉舊氈帽。媽媽和我笑得不能自制。那同事丈二和尚摸不著頭腦,片刻,他明白了,邊笑邊說:“和女兒演戲啦!”
沒有威嚴(yán)的父親,是平等的、民主的父親。然而,爸爸潛在的“長輩意識”有時也會作祟。一次,他跟媽媽說:“老王在家是君主,孩子沒有不聽他的,不象我的女兒,看來……”沒等他說完,我就嚷了起來:“80年代還想實行家長制啊,不行!我看那老王家,得掀起一場‘五四運動”。他們笑了,笑得很甜,很歡。我勝利了!
慈母般的父愛,滋潤著我的心田,使我無論什么事都愿意對爸爸說。片刻不見爸爸身影,我會脫口而問:“爸爸去哪兒了?”爸爸下班晚了,我會跑到弄口等他。媽媽說我是爸爸的“尾巴”;鄰家婆婆說我是“長不大的幼兒園孩子”。我呢,一任“戀父”的情緒發(fā)展,因為我沐浴在父愛中。
當(dāng)我看見爸爸頭上有一根銀絲時,我陡然明白自己已經(jīng)長大了,懂得應(yīng)該如何去履行“長大了的孩子”的義務(wù)。我輕輕地拔去爸爸頭上的銀絲,小聲說:“爸爸,下輩子我還做您的女兒?!?/p>
爸爸摸著我的頭,伸出了小指頭,我也伸出了小指頭……
(摘自《少女》)
圖趙海波
本欄編輯張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