寶劍寒
與安諾相遇時,我仍然是個小偷。我雖年僅15歲,但已是經驗豐富,身手不凡的老手了。
我靠近安諾時,他正在觀看摔跤比賽。他大約25歲,瘦高個兒,看上去平易近人,像他這種隨和單純的人最容易讓我得手了。
為了搭上話茬,我說:“你有點像摔跤手?!薄澳阋灿悬c像?!彼f?!拔蚁霝槟愀苫睢!薄翱晌覜]錢開你工錢?!彼卮?。“那么你能讓我填飽肚子嗎?”“你會做飯不?”他問?!皶!蔽以俅纬吨e。“如果你會做飯,或許我能養(yǎng)活你。”
他把我?guī)У剿姆块g,并告訴我,我只能睡在陽臺上。當晚我做的那頓飯肯定難吃極了,安諾把飯菜全部倒給了野狗,并要我開路。我卻賴著不走,極力顯露出最討人喜歡的笑容,他也禁不住笑了。
隨后,安諾拍著我的肩膀說沒關系,他教我做飯。他還教我寫自己的名字,并說不久就要教我寫完整的句子和加法。我心中充滿感激。一旦我能像受過教育的人一樣寫東西,我就會無往而不勝了。
我很樂意為安諾干活。每天早晨燒好茶水,然后就出門買一天所需的物品,常常能偷偷地克扣下一個盧比。我想他或許知道我玩的把戲,但他好像一點兒也不介意。
安諾沒有固定收入,他常常這個星期借錢,下星期又歸還。他總是擔心何時才能得到支票,但只要支票一來,他就會走出家門,帶我吃喝玩樂一番。好像他是在為雜志寫東西,這真是一種古怪的謀生方式。
有天晚上,他帶回家一小疊鈔票,并說他剛把一本書賣給了出版商。臨睡時,我看見他把錢塞到了床墊下面。
我?guī)桶仓Z干活差不多一個月了,除了上街購物玩點花招外,我沒有干過老本行,盡管有充足的機會重操舊業(yè)。安諾給了我一把房門鑰匙,只要我高興,出進自由。這恰恰是我為什么如此難以下手的原因。
嘿,該是我干點正事的時候了,我對自己說。如果我不把這筆錢弄到手,說不定他明天就請朋友喝酒了。畢竟,他也沒給我工錢。我從地板上坐起來,爬出毯子,向安諾的床移動。我的手輕輕地伸進床墊下搜尋,悄無聲息地把錢抽了出來。匆匆溜出了房間。
我走到馬路上開始奔跑。收獲真不小,我可以像阿拉伯石油大王一樣過上一兩個星期了。
我準備搭快車到拉克勞城。到達車站時,火車正在起動,我完全能夠爬上車廂,但我卻猶豫不決。因為某種無法解釋的原因,我失去了遠走高飛的機會。
我發(fā)現自己站在空無一人的站臺上。我不知道去哪兒過夜。我沒有朋友,沒有值得信賴的朋友,我認識的唯一好人就是我剛剛偷過的那個人。
天下起了大雨。我的襯衣和褲子緊緊貼在肉上,冷風夾著雨滴抽打在我臉上。我回到了夜市,坐在鐘樓下避雨。鐘樓上鐘的指針正指午夜12點。我摸摸腰間,錢都被雨水浸濕了。這是安諾的錢。明天早晨他也許會給我兩三盧比去看電影,現在我卻全部裝在了腰包里。不需再為他做飯、上集市買東西,也不能再學寫完整的句子了。
哦,完整句子!我行竊時把這事忘了。我知道,完整句子有朝一日會給我?guī)砀嗟谋R比。偷竊是件簡單的事,但要成為一個真正的大人物,一個機智而受人尊敬的人情況就大不相同。我要學會讀書和寫作,我該回到安諾身邊。
我匆匆跑回安諾的房間,心情極為緊張。我悄悄開了門,爬近他的床頭,并從腰間掏出錢捏在手心。我能感到他喘氣在我手上。我靜靜地呆了一會兒,然后用手摸到床墊邊緣,把錢塞了進去。
第二天早晨我醒得很遲,發(fā)現安諾已煮好了茶。他向我伸出手,手中有一張50盧比的票子.我的心一陣下沉,我以為我已被他發(fā)現了.“昨天我弄到些錢,”他解釋說:“從今天開始我將按期付你工錢?!?/p>
我心中一塊石頭總算落了地。但當我接過錢時,發(fā)現錢仍然是濕的。
“今天我們開始學寫句子,”他說。
他一切都知道了,但是他的嘴唇和眼睛仍如平常一樣,看不出任何異樣。我面對著安諾露出了最令人喜歡的笑容,這是內心自發(fā)產生的沒有一絲造作的笑容。
(李正懷摘自《山西青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