閑 容
“人事三杯酒,流年一局棋”。棋局可推原于世局,世局也不妨作棋局看。
我喜歡圍棋是上大學時的一時性起。初學下棋,毫無什么布局謀篇中盤收官之類的概念。通盤所見的就是兩條“黑龍和‘白龍從左上角扭殺至右下角。先是調(diào)侃,再后是面紅耳赤,最后是目如斗雞。及至后來,讀到梁實秋先生寫下棋,棋桌上不見人,棋桌下兩人扭成一團,在爭一棋子,便有一種莫逆于心的親切感。
再后是內(nèi)心變得躁動不安,向往一種自由和寫意的人生,武宮正樹不拘形跡的個性和棋風便成了崇拜的偶像。當時床頭必放的兩本書:《莊子》和《大模樣作戰(zhàn)》。不過至今依然未能搞明白:在武宮手中得心應手的“宇宙流”,為什么我照本宣科后,便會被別人輕而易舉地沖個稀哩嘩啦。
走上社會,早先那些朦朧浪漫的想法漸漸被日常生活所燙平。才明白:人生固然要有大模樣的遠景構(gòu)思,但人生更富價值和意義的卻在于生活的平淡瑣節(jié)中,這就需要從微小處做起,要有承受生命重負的耐心和勇氣。這種觀念的轉(zhuǎn)變也表現(xiàn)在床頭的書柜上:武宮的書漸漸被吳清源、坂田榮男、石田芳夫、藤澤秀行那些實戰(zhàn)風格的著述所替代。內(nèi)心的浮躁也因圍棋的熏陶而變得平靜。
據(jù)說,與日本棋手林海峰先生下棋,最有實力的棋手也休想幾斧頭將他砍倒。身處逆境,更是百折不撓,秘訣何在?就是他隨身攜帶的那把扇子上,上書三個字“平常心”。這正是他平時做人所崇尚的境界。
在棋盤上,是做局中人還是局外人,這是很容易選擇的,但在生活中,怎樣選擇,恐怕就應費些思量。因為棋推倒了可以重下,而生活中的許多東西失去了,就永不再來。
(韓邦建摘自1992年1月5日《工人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