趙健雄

知堂老人名其書齋為“苦茶庵”，是甚得其趣的。讀書之樂，便如品茶，味在微苦之中，便亦因此而能長久。這不同于其他方式的人生享受，縱情過后難免膩味。

偶翻食譜，見以味苦而為人所好的，竟不在少數(shù)。苦菜與苦瓜，是以苦為名的；藥芹、枸杞、杏仁、百合、味僅稍苦；茨菇是被沈從文稱贊“格高”的另一種苦物；橄欖則在苦嚼之后有微甘的回味。

若說人們?yōu)閳D“回甘”而食苦是不對的。大抵喜食苦者便因?yàn)橄矚g這苦味。如同我們都還記得有一句口號，叫“以苦為樂”，只有假食苦者才說“先苦后甜”這樣的話。所以宗教的魅力其實(shí)并不在來世，它便合乎此世一班人的脾胃?？啻_有令人樂而忘返的一面，就像讀書，并無須紅袖添香，哪怕屋外凄風(fēng)冷雨，一冊在手，得意之時，真有此生足矣的感覺。

基督是一碟苦菜，佛陀也是一碟苦菜，儒教人倫，微苦而求回甘；只有道教，除出世這清苦的一面之外，多有縱欲之念，未免濃甜。但深察其里，即使在“御女”之際，亦講“引而不發(fā)”，畢竟不同于嬉皮的。

風(fēng)行一時的嬉皮，今日早已歸“雅”了。還是苦茶耐喝，人生之意味真是難詰難尋。

讀書短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