羽 水
昂貴的貂皮大衣
德國的巴登—符騰堡有一家遠(yuǎn)近聞名的高級皮貨店,那是一個星期四的晚上,一位年輕先生踏進(jìn)了它晶瑩耀眼的玻璃店門。這位客人穿著華貴,風(fēng)度翩翩,誰都能看得出,準(zhǔn)是一位身份非凡的上流社會闊少。
進(jìn)了門,客人并沒有像其他顧客那樣,東瞧西看地先瀏覽一番,而是直接奔了標(biāo)價最為昂貴的貨區(qū)而去。在那兒,他逐一審視著掛在衣架上的皮衣,不斷地?fù)u著頭,似乎都不能令他滿意。他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周而復(fù)始,最后終于停在一件紫貂皮大衣前面。
一直站在遠(yuǎn)處暗暗觀望的皮貨店老板心中暗喜,要知道,這件皮衣標(biāo)價十萬新法郎呢,是全店中最為昂貴的一件,這可真是一樁百年不遇的大買賣。他忙跑過來親自接待。
“我到過美洲,也去過東方,像這樣上好的貂皮大衣,很是難得一見,”客人輕輕拂弄著大衣細(xì)軟油亮的皮毛,連連夸贊著,而后似有遺憾地說,“再過兩天就到周末,我家要舉行一次盛大的舞會,到時候,要有一百多位德國社會名流參加呢,我的未婚妻要是穿上它,該有多么光彩照人呀?!?/p>
老板上前去摘大衣:“就請那位尊貴的女士來試試吧?”
“麻煩就是她自己沒來,也不知道她穿著是不是好看?!?/p>
“這好辦,”老板出著主意,“我店里面小姐多得很,可以請一位與您未婚妻身材相似的來替她試穿一下,您一看,不就知道啦?”
“喔,這個主意不錯。”說著,客人便尋視著店堂里的小姐,還真找到一位,她正在整理貨架上的毛衣,他指著那位小姐,“就請毛衣柜臺后面的那位小姐來幫幫忙吧?!?/p>
“熱爾特律德小姐,請過來一下?!崩习迕Π涯俏恍〗憬衼?。
售貨員替客人試穿衣服是常有的事,熱爾特律德小姐穿上那件皮大衣,扭動著身體,轉(zhuǎn)了幾個圈兒,又來回走了幾步。
客人坐在安樂椅上,用挑剔的眼光看著熱爾特律德小姐,就像在看時裝模特表演。
“感謝感謝?!?/p>
客人連連致謝。熱爾特律德小姐這才停止了動作。
“滿意嗎?”老板問。
“滿意,我非常滿意,”客人又為難起來,“只是您有所不知,我那未婚妻挑剔得很,還不知道她是不是能看中呢?!薄澳囊馑际恰薄拔铱?,還是請我未婚妻親自來試試吧。”
“敬聽尊便,”老板表示著,“要不要我派輛車去接一下您的未婚妻?”
“不用這樣麻煩,”客人問,“借電話用一用可以嗎?”
“當(dāng)然可以,”老板把客人領(lǐng)到柜臺前,殷勤地拿起電話機(jī),“請用?!?/p>
客人拿起電話,撥著號碼。
細(xì)心的老板看得出,這電話號碼是本城一家超級豪華飯店的,全歐洲的人都知道它。
“媽媽。我在街上看中一件皮大衣,想給艾列娜買,可就是不知道她穿上是不是合身,更不知道她是不是喜歡?!笨腿寺暩邭獍旱卣f,“您和她可以到這兒來一趟嗎?”
客人皺起了眉頭,對方似乎不大愿意來。
“我馬上雇一輛車去飯店接您,”客人和他的母親商量著,“很快就會辦好的,用不了多少時間,不會耽誤您的大事?!?/p>
客人眉頭皺得更緊。他又聽了一陣,說:“兒子總要聽母親的,好吧,就照您說的,改在明天再辦。”
客人撂下電話,告訴老板:“我家里有貴客,在討論一樁涉及歐美商界的重大事情,我母親和我未婚妻都來不了,明天再來買,總可以吧?”
老板當(dāng)然不愿意放掉這宗大買賣,恨不能馬上成交,可是又能有什么辦法呢?只好順從客人的意愿。
“您一定知道,給顧客暫時保留一下是可以的,不過,這是有時間期限的,”老板幾乎是在用著央求的口吻,“您什么時候來買,約定個時間,具體些,好嗎?”
“明天下午五點(diǎn),怎樣?”客人說,“當(dāng)然,我不希望在我們來到之前,您把這件大衣賣給別的人?!?/p>
“我們這兒有這樣的規(guī)矩,如果已經(jīng)有客人看中,是可以拒絕賣給別人的?!崩习暹€是怕丟了這筆買賣,“到時候您一定來?”
“請原諒,我還沒有向你介紹我的身份,”客人擺出一副高貴姿態(tài),“我是男爵,屬于當(dāng)今社會的上等人,是不會失約的?!?/p>
“喔,原來是貴人,”老板做出驚訝姿態(tài),可還是不放心,“既然是這樣,您何不留下些定金,多些少些都無妨……”
“不用你提醒,我會這樣做的,”說著,客人從衣袋里掏出支票,寫下一萬法郎,撕下來,遞到老板手里,“你可以完全放心?!?/p>
第二天下午五點(diǎn),男爵果然帶著母親和未婚妻來到這家皮貨店。
“哇,真漂亮!”未婚妻艾列娜一見皮衣,驚喜萬分,忙拿過來穿在身上,又跑到穿衣鏡前轉(zhuǎn)來轉(zhuǎn)去地欣賞了好大一陣,吩咐著自己的未婚夫,“買下,一定買下,我喜歡,不管花多少錢也得買下。”
男爵又給老板開了一張九萬法郎的支票加上昨天那一萬正好是十萬。
既是已然成交,老板也就不客氣了,問:“驗一下支票可以嗎?”
男爵滿不在乎:“當(dāng)然可以?!?/p>
老板按照支票上圖章的地址,給那家銀行打了電話,把支票戶主、賬號念了兩遍,問:“這張支票可以如數(shù)兌付嗎?”
銀行方面答他:“可以,完全可以。”
老板這才滿臉堆笑、彎腰拱手,送三位尊貴的客人出了皮貨店。
第二天早晨一上班,老板便拿著這張支票跑到銀行去兌付,沒想到,銀行答復(fù)他說,這個賬戶已經(jīng)沒有錢,這張支票是空頭的,一分錢也取不出來。
“怎么回事?”老板問。
“全部款項都已經(jīng)被取走。”銀行答他。
“什么時候取的?”
“昨天晚上,”銀行職員回憶了一下,“大概是六點(diǎn)多鐘吧?!?/p>
老板算了算,這正是在那三位客人買走皮衣之后,這是怎么回事?
原來,這只不過是亞力山大設(shè)計的一個小騙局。他先后給老板開的一萬元和九萬元支票的賬號上面還真是有存款的,所以,當(dāng)皮貨店老板詢問能否兌付時,銀行方面答他“可以”。成交之后的二十分鐘之內(nèi);男爵拿著紫貂皮衣離開皮貨店,沒有回自己的住處,而是直接去了那家銀行,假稱店家要以現(xiàn)金支付,需要馬上把存款全部取出來。銀行自然要照辦,這樣,那個賬號上就沒了錢。
這便是轟動巴登一符騰堡全城的“周末詐騙”。
亞力山大所說的“未婚妻”其實是他的一個妹妹。至于他的名字和“男爵”貴族身份可不是假的,他名叫亞歷山大·豐·盧丁羅森一沃爾夫,是俄國沙皇亞歷山大一世的重孫子。
一九零三年,亞歷山大男爵降生在圣彼德堡沙皇尼古拉的斯摩爾尼宮里。一九一七年十月革命爆發(fā)的時候,他正好十四歲,布爾什維克把尚未成年的他安置在一所中學(xué)里,對他進(jìn)行了嚴(yán)格的革命思想教育。對那種緊張而枯燥的生活,他非但極不喜歡,簡直是非常厭惡。為了終有一天能擺脫這樣的約束,他故作積極,以令管教者放松對他的警惕。機(jī)會終于等到,三年之后一九二零年的一天,他乘人不備,偷偷離開學(xué)校,跑到港口,登上一艘德國客輪,在位于波羅的海南岸的波蘭什切青港上了岸,而后轉(zhuǎn)到德國柏林。
同年,男爵把他的全家——母親和五個妹妹,都接到了德國,他們是被革命政權(quán)掃地出門的,億萬家產(chǎn)都被扣在了俄國,所剩的全部家當(dāng)只是七只箱子,裝著換穿的衣服、毫不值錢的日常用具和少量錢財。
男爵一家雖然近乎一貧如洗,但沙皇后裔的貴族架子是放不下的,他們竭其所有,住進(jìn)一家頗為講究的旅館。母親和妹妹,誰也不愿意到外面去出汗賣力干活謀生,只想過游手好閑、坐享其成的生活,全家的擎天支柱只能是亞歷山大。當(dāng)時,在德國找工作是十分困難的,即使能找到,沒日沒夜地干也難于養(yǎng)活那六個貪婪而奢侈的女人。
走投無路之時,亞歷山大露出了無恥的劣性,開始到商店里、市場上去小偷小騙,湊合著糊口度日。他行騙的經(jīng)驗越來越多,膽子和胃口也越來越大。怎么干?他想到,應(yīng)該充分利用貴族身份,利用自己的母親和妹妹,設(shè)計復(fù)雜的行騙計劃。
巴登一符騰堡詐騙皮衣的初試成功,使他賊心大振,一九三二年,亞歷山大帶著全家離開德國,開始了“雄心”勃勃的周游歐洲的旅行。
責(zé)任編輯陳谷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