国产日韩欧美一区二区三区三州_亚洲少妇熟女av_久久久久亚洲av国产精品_波多野结衣网站一区二区_亚洲欧美色片在线91_国产亚洲精品精品国产优播av_日本一区二区三区波多野结衣 _久久国产av不卡

?

讓我一次瘋個夠

2000-03-31 15:43衛(wèi)
清明 2000年3期
關鍵詞:外勞劉哥小姜

袁 衛(wèi)

1998年6月3日下午15點32分,我接到一個電話。電話是小姜的朋友劉哥打來的。

他說,小姜出事了!

又說,你馬上坐火車過來吧。

第三句話他說了三遍:記住了,千萬多帶些錢。

我當時聽了也就聽了,并沒怎么驚悚。我甚至還在電話里提醒劉哥。我說你別急,慢慢說,我聽著哪。跟劉哥心急火燎的口氣相比,我似乎太無動于衷,太冷淡,有點好整以暇的味道。放下電話,我靠到椅背上,輕舒了口氣,心里更多的是一種落實感。那就是,近一段時間為之擔慮的事情應驗了、發(fā)生了。

我接著把這事告訴給芬芬。芬芬和我以前是同事。我們曾在一條生產(chǎn)線上共事五年。芬芬是個很講實際的人,她找了個開養(yǎng)雞場的老公,雖是鄉(xiāng)下人,長得也不怎么樣,但能讓芬芬過得富足、舒坦。芬芬常跟我說,要那么多感情做啥?人不為自己著想,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就是虐待自己。

我之所以要告訴芬芬,是因為95年我認識小姜,便由她介紹的。當時小姜來我們Y市做水果批發(fā),手頭很有幾個錢。芬芬當時極力鼓動我辦“兩不找”手續(xù),然后離開工廠跟小姜去B城生活。她說小姜人挺聰明,又是大學生,經(jīng)濟條件也不錯,你不會吃虧的。

聽我說完小姜現(xiàn)在的處境,芬芬就問我:小嫻,你估計小姜這次出事得幾年翻身呢?

我說還翻狗屁身。能少判幾年就是菩薩保佑了。

芬芬說那你還去B城做啥,反正他說出了事你不用管他的嘛。

我怔了下,握著話筒沒有出聲。

我是早一個多月才從B城回到Y(jié)市的。年初,小姜說他在公司有點麻煩,有個還建戶天天堵在公司門口,揚言要殺他。對他的事我從不探問,他也很少跟我說。我了解他的性格,他既然說了出來,那就絕不止一點麻煩。我當時先想到的是他出了事我怎么辦?到了三月份,小姜讓我準備一下,他說我們先回Y市你家避些日子吧。我把這兩年存的四萬五千塊錢取出來,清理了衣物。臨走我又改變了主意。我說你這樣一走,人家要是追來,我不變成窩藏犯了。小姜后來又提過幾次,我都沒答應。直到四月底,小姜見說服不了我,便決定讓我拿上東西先走,他留下。到送我上車時,他才心事重重的說,小嫻,要是我出了事,你別管了……你就再找一個吧。

我知道芬芬是在提醒我,我拿回四萬多塊,小姜又曾說過那樣的話,我完全可以不必理會了。

我無所謂地說,既然他朋友催得那么急,還是去看一趟吧。

芬芬說,你去一下可以,但別犯傻呵。他現(xiàn)在連自由都沒了,你還圖他什么呢。

我答不上來。是呀,小姜這一出事,就是油干水盡了,他還能帶給我什么呢?

當晚22點34分,我坐上了開往B城的火車。從Y市到B城需要五個半小時。從95年底開始,我在這條線上不知跑過多少趟了。有時是回廠補辦手續(xù),有時是爸重病,我趕回來照應。

但不知為什么,當我上了車,心就有點飄飄惚惚地,把持不定。好像這次的B城之行,是走在一條很陌生的路上,不知前方會有什么麻煩等待著我,又會有什么事情牽扯住我呢?

這是一趟直快車。夜幕中不時??吭诤喡男≌荆瑪D上來一些挑筐背袋的鄉(xiāng)下人。在這昏暗悶熱夾著汗味腳臭味的車廂里,我一點睡意也沒有,全身汗巴巴地,一雙眼睛直直地望著車窗外黑漆漆的夜。

跟小姜剛到B城時,我發(fā)現(xiàn)他的批發(fā)生意并不像他說的那么回事。不光一間門面沒有,貨品也沒看見,做的是空手套白狼的把戲。我覺得自己上當了。他在Y市跟我說的全是假的,我是被他騙來的。于是,我?guī)状昔[著要走,但都被小姜拖住。他左求右勸,一邊還發(fā)著狠誓。他說他是愛我才這么做的,只想跟我好好地過日子。他說沒有一點想騙我的意思,我除了讓他喜歡,讓他舍不得,我有什么可以給他騙的呢?他這么向我發(fā)問,我也回答不上來。我只好說,我給你一次機會,只有一次呵。

當時我們借住在小姜舅舅家。一間七平米的小房間,放了一張鋼絲床一張寫字桌和一只衣柜,就再沒插腳的地方了。小姜為了兌現(xiàn)他的誓言,也是為了讓我留得安心,便沒再去做那花花枕頭的批發(fā),而是拿著他大學本科的學歷,應聘到一家房地產(chǎn)公司的拆遷部,老老實實上班。我則由他舅舅介紹,在一個小商場里站柜臺。兩人這時的工資加起來,滿打滿算才八百塊。

這段日子過得很是清苦,也很艱難。但就在這種艱難中,我們的感情卻在一日日加深加厚。雖然物質(zhì)上難如人意,但我們卻過得很是快樂和諧,有種相濡以沫的感覺。小姜不像過去那么虛華了,跟那幫花哨的朋友們也斷了來往;我本是抱定過一天算一天的心思,這時也有了在B城長久呆下去的打算。那時我們常常晚上去電游房,花一元錢買幾個幣玩雙打。我們像孩子似的爭吵、嘻鬧,然后到街邊小攤吃一碗涼面,手牽著手走在夜深的大街上。我們便覺得這日子非常甜蜜非常滿足了。

可是到了97年,這種安詳?shù)膬扇耸澜纾S著小姜升任拆遷部經(jīng)理,開始出現(xiàn)了裂痕。小姜工資調(diào)到一千八,還有車補夜補獎金什么的。另外有些還建戶來求他,明的暗的好處也紛紛而來,使得他的胃口越來越大了。他不再安于過去寧靜簡樸的生活,電游房不去了,而是叫上一幫同事去包房唱歌。也不屑于在小攤上吃夜宵,而是到酒家飯店去喝晚茶。在這年秋天,他先后給我買了三件皮縷皮衣,花掉七千多。又請假陪我去黃山、三峽游玩,這又是個七八千。當然,他也沒要我再去站柜臺,說我一月工錢還不夠他請餐飯。

雖是手頭充裕了,但我倆之間好像有了一層隔膜。他給我的是物質(zhì)上的滿足,卻沒多少時間來陪我。不知從哪天開始,他有了一夜不歸的情況。清早悄然回來,他也不作解釋,只用高檔衣服和好話來哄我。直到有一天,我在夜市上碰到他摟著一位小姐,正給她挑裙子。這樣,我們之間就開始充滿爭吵、指責、和越來越深的淡漠。

這般反復后,我覺得先前的想法太單純,沒有預料這世事的復雜。我以為跟小姜同甘共苦過來,結(jié)婚只是時間問題。但沒想到,在苦水里浸泡的感情,卻在甜水中變味了。我這時想起了芬芬說的話,人不為自己著想,那就是跟自己過不去。是呀,我何苦天天這放不下那放不開,跟自己過不去呢。于是,我像一個經(jīng)不住金錢誘惑而去干“三陪”的女大學生,一下就變得世俗不堪了。我一直有個愿望,就是想開個自己的服裝店。我暗自打算,等把錢存夠了,就和小姜分手,回Y市開個服裝店。

走出B城火車站,天還黑蒙蒙的。我叫了部的士到劉哥樓下。喊了半天門,劉哥的老婆來開了門。她滿臉不快,打著不耐煩的呵欠。我只好坐在客廳沙發(fā)上,盡量不發(fā)出聲音,等著天早點亮起來。

幾個小時后,劉哥起來了。他告訴我,小姜是2號晚上十點多鐘在萬興花園被抓住的。劉哥得到消息時,小姜已被帶到建設派出所,讓他去拿從小姜身上搜出的皮包電話本傳呼機和皮帶皮鞋等物。小姜是涉嫌詐騙

和職務侵占,原告就是那個揚言要殺他的還建戶和他任職的公司。劉哥說是在97年,這個還建戶以五萬余元從小姜手上買到一張房屋協(xié)議書,但在后來還建時發(fā)現(xiàn)此協(xié)議書并沒在公司原始存檔,屬疑問戶。在公司追問下,小姜不能自圓其說,這使還建戶分不到安置房。在追討無果后,人家便一紙訴狀將小姜告了。

劉哥提到的萬興花園,是一套兩室一廳住房。是去年小姜才買的。這其實跟我也有關系。因為從一開始,我就跟小姜的舅媽搞不好關系,兩人三天兩頭地吵。在一次和她大打出手,我氣得要去買安眠藥被小姜攔住后不久,他就用分期付款買下了這套房子。我當時也沒多問他哪來的錢,只想著能早點離開那個母夜叉就歡呼萬歲了。

劉哥一邊吃早點,一邊告訴我他的打算。他說昨天通過朋友找了幾個關系,一個是建設派出所抓捕小姜的何干事,一個是市公安局輯查科的史科長。

劉哥對我扳著指頭數(shù),辦這種救人的事,一要快,二要準,三要錢。你說是吧。

我從來對穿制服的人就有畏懼感,當然只能跟著劉哥的指頭點頭了。

數(shù)完“三要”,劉哥就問我要了。他說,小嫻,你這次帶來多少錢?

我提包里放著六千塊,但我沒說實話,我說三千。

劉哥搓了搓手,有點不滿意的樣子,也很為難地說,這點錢怕不夠開銷的。要救人就得先求人,不能光嘴上說,手上得有,人家才肯幫你。

我看他盡講些道理,有點置身事外的味道。心想,你心里這么清楚,那你怎么不出錢呢?我有點不快地說,我就這么多了。小姜他有父母,他們應該拿錢出來的。

劉哥說昨天去了小姜家,他父母只有二千塊,連生活費都算在里面了。接著劉哥就嘆氣罵小姜,說他怎么這么蠢,明明知道有人要砍他,公司也在查他,怎么就不知道躲一躲呢?

我看劉哥神態(tài),不像是借故罵我。但我不能肯定,小姜現(xiàn)在在里面會不會罵我,會不會怪我當初的無情無義呢?我多少還是有點內(nèi)疚,就像有人掉在懸崖邊,我非但不伸手,還一扭身離去了。我不知道是不是這點歉疚,才讓我心神不定,才一身臭汗這么連夜趕來呢?

這天上午,我和劉哥先去了建設派出所。進所時,劉哥要我買一條云煙,拿報紙包了放進包里。等找到何干事,劉哥介紹我是小姜的未婚妻,來問問情況的。我本來反對說成是未婚妻,劉哥說把關系說近些,人家會重視點。他鬼笑著說,你們都住在一起幾年了,本來就是未婚之妻嘛。

派出所鬧哄哄地,一些干警和不是干警的人在房里進進出出。何干事正在桌前寫什么,對劉哥的介紹好像沒聽見。劉哥又大聲說了遍,他才抬起頭掃我一眼,然后又埋下頭說,你現(xiàn)在什么都不要問,回去把退賠的錢準備好,再來找我??此@拒人千里的樣子,一想到他還參加了拘捕小姜的行動,我那快貼到椅子上的屁股馬上一彈,蹦了起來。劉哥倒是一臉嘻笑,手伸向我包里,準備來拿那條云煙。我身子一斜,一手護著包,就直沖沖走了出來。

劉哥追上我說,你這時候使什么小姐脾氣嘛,你這是在求人哪。

被漸熱起來的太陽一曬,我也冷靜下來。我說,這何干事不過是個辦案人員,小蝦小魚的角色,跟他說好話有什么用?

劉哥說縣官不如現(xiàn)管,他還要提審小姜,你不希望他把小姜逼狠了吧。

聽這一說,我覺得是自己唐突了,但再回去也沒意思,就要劉哥轉(zhuǎn)去一趟,順便把煙給他,我在外面等。

劉哥說算了,我明天再來一趟就是了。

接著坐車到市公安局。劉哥說輯查科的史科長是他一個同學的父親,在公檢法幾個部門都有很硬的關系。走進公安局大院,一片綠綠的草地很是清新。這里不像派出所那么混亂,一間間辦公室窗明幾凈,走道也很整潔。

史科長是個胖胖的老頭,穿著一身警服,并不覺得多么威嚴??赡苁桥值木壒剩房崎L一說一笑都很緩慢,也就給人隨和友善的感覺。這使我對他有了點好感,覺得他比何干事容易說話,事情可能要好辦些。

劉哥把情況大致一說,史科長沒馬上表態(tài),而是又細細問了幾點,一邊沉思著。然后他勸我不要太著急了,反正事情得一件件來辦,只要不違規(guī)犯紀,我盡力而為。這樣吧,他起身說,有什么消息我會盡快告訴小劉的。

聽著史科長這番溫和體貼的話,我一身的燥熱頓時消散了。

離開公安局,劉哥打電話把劉嫂叫了來。因為小姜關押在清河看守所,這所長的老婆跟劉嫂在一個收費站上班,關系不錯。劉哥他們夫婦就像換班,我便跟著劉嫂到了所長家。所長不在家,我把路上買的水果給了所長老婆。所長老婆大概經(jīng)常有像我這樣求情的人上門,她沒跟我客氣,聽我把情況一說,就徑直問我有什么要求。我提不出具體要求,但想著別讓人欺負小姜,少受點罪,總是要的,便請她轉(zhuǎn)達所長幫忙。

跟劉嫂分手,我搭車到小姜父母家。姜伯姜母都已退休,兩老除了小姜這個兒子,還有個遠嫁到新疆的女兒。對于我和小姜的同居關系,他們一直不怎么贊同。特別是姜母,對我這個實際上的兒媳婦,并不看在眼里,也不想承認。有次,她當著我的面,問小姜那個柳珍怎么不來玩了?幾時帶她來家里看看嘛。

聽小姜說過,這柳珍是他念政法大學的同學,兩人曾好過一段時間。只是后來畢業(yè)小姜分到廣州呆了幾年,兩人就沒什么來往了。

我剛一進門,姜母大出意料地撲上來。把我當親人似的摟抱著,一邊眼淚巴巴說,小嫻呀,我們可把你盼來喲。你看看這下可怎么辦嘛,……我跟他爸都快急瘋了,我怎么這么命苦呵……

一旁的姜伯亦是眼圈紅紅的,無措地搓著雙手。他見姜母哭個沒完了,便叫她把我松開,進房去歇歇。姜母這才略略收淚,臉從我肩頭移開,去廚房端來茶水和水果。

雖然對姜母的態(tài)度大覺意外,感到其中可能會有的一層目的。但我還是很愿意得到她的這份熱情的接待。我坐在風扇前,把劉哥夫婦帶我找人的情況說了一下。特意望著姜母說我一夜未睡,又在這大熱的天里跑了一天。我這么說不是要她體恤我,表揚我?guī)拙?,而是要讓她明白,我對他兒子是記掛于心,有情有意的。在現(xiàn)在這樣的關鍵時候,那個什么柳珍在哪里?她又能幫什么忙呢?

兩老在驟變的打擊下,已是大亂手腳了。他們沒錢又沒關系,一口一句全表達一個意思,那就是一切都托付小劉和我了。姜母抓著我的手說,小嫻呀,你也不算外人了,有什么事你盡管拿主意好了,我們會支持你的。

我掙開姜母的手,就像要掙脫一個沉重的包袱。我只是矜持地笑笑,不動聲色,心里卻很反感:現(xiàn)在小姜倒霉了,需要人幫助了,就找上我來。就說我不是外人了,這不是把我當小孩哄嗎?救人如救火,我一個女孩子,只在B城呆了兩年,人地都生疏,怎么能指望我呢?再說,我算小姜什么人呢?是他的女友?是曾經(jīng)的未婚妻?還是情人?就算我不在乎什么身份,他還會認我嗎?經(jīng)此一變,我和他還能回到兩情相悅的地步嗎?

我心里亂得一團糟,實在是沒想好,我到底要不要幫小姜,我能幫多少,又幫到什么程度呢?

出門時,姜伯送我出來。

他說,謝謝你,小嫻。

我說,姜伯,我可沒做什么。

姜伯說你能來,我已很感激了。他媽媽以前對你有什么不好,請你別放在心上,我代她向你賠不是。

在昏暗的路燈下,我雖看不清姜伯的表情,但他的真誠是能聽出來的。

回到劉哥家已經(jīng)有點晚,他們夫婦卻還沒睡,好像是在等我。劉嫂去廚房給我端來冰綠豆湯,客氣地說,去去熱氣吧。

劉哥等我吃完就說,史科長下午給我回了話,他答應幫忙,準備先從建設派出所打通關節(jié),但費用要五千塊。

我脫口說,要這么多呀?我心里實在有點疑惑。上午史科長出言謹慎,還一再安慰我,怎么一下就變得這么急,連錢數(shù)都說了呢?

劉哥說,小嫻呀,你不知道這其中的微妙。辦這種事,誰多誰少,該怎么打點,都是有番講究的。然后他很為難地抓撓著頭發(fā),說小姜父母口口聲聲拜托他,跟小姜又是多年朋友,覺得肩上擔子特別重。這忙幫到了沒話說,要是沒幫到,或是哪處出了麻煩,人家還以為他在中間搞了什么鬼呢。

劉嫂接過來說。就是嘛。小嫻你是年輕人,你知道現(xiàn)在社會上辦點事有多難,又是關系又是錢的,誰敢保證十全十美呀。

我說我知道,我都明白。你們也有難處。

劉哥說就是這話呀,我們結(jié)婚不久,又剛集資買了房,真是一分余錢都沒了。小姜出了事,我只能跑跑腿,真覺得不好意思。

我說你們這也是實際困難,小姜不會怪你們的。

晚上睡下,我把劉哥的話想了遍,知道他是要我拿錢出來。我想那史科長既然開了口,就一定是有點眉目吧。若是,本來小姜可以少受點罪,或是能讓事情出現(xiàn)轉(zhuǎn)機,只是因為錢沒到位而作罷,那不變成我的過錯了?這么一想,就仿佛小姜的命運全在于我一念間了。輾轉(zhuǎn)一夜,我知道自己無法視若無睹,割舍不斷對小姜的那份情意,說不出那個不字。唉,算了,我安慰自己,包里的錢本就是小姜掙來的,只當是他用去了吧。

第二天起來,我把五千塊交給劉哥,我說另有兩千是我以前存在B城的。劉哥沒注意我的謊話,接過了錢,說得趕緊給史科長送去,這可耽誤不得。到了下午,劉哥跑回來,說他有辦法跟小姜見個面,問我去不去。我說反正是閑著,就去吧。

小姜關在清河看守所,劉哥認識這里一個外勞人員。路上,劉哥說小姜還在候?qū)徠陂g,除了律師,是不準與任何人見面的。要是被發(fā)現(xiàn)了,不光他要罪加一等,我們也是犯了法紀的。我聽了有點怕,說那還是別見吧,不然倒是害了他。劉哥胸有成竹地笑道,我是告訴你利害關系,讓你心里有數(shù)。只要別犯忌口,就不會有事的。劉哥說要問小姜的只有兩件事,一是他在哪處藏了錢沒有,二是涉嫌金額究竟多少。因為到時會有外人在場,所以劉哥告訴我用暗語,只問他有件新衣服放在哪,其它地方還有嗎,他就明白了。

在看守所一道小門旁,那個外勞已等著。他胸前和褲邊都縫著醒目的黃條邊。他沒跟我們說話,保持一段距離在前頭引路。到了一道鐵門前,外勞跟門房輕聲說了幾句,就放我們進去了。里面是幾排厚實的平房,都用高高的石墻圍著,上面繞著尖利的鐵絲網(wǎng)。看不到一個人影,也聽不到一點聲響,靜得有點瘆人。等走到最里面一堵灰色的高墻下,外勞往其中一個小窗戶扔了個石子,一會那里就露出一張臉。劉哥低聲告訴我,那是勞頭。外勞輕聲說了小姜名字,勞頭沒說話,卻從窗口放下一根繩子。我不知這是干嘛,劉哥忙碰下我手臂,說拿張一百的。我便連忙從包里抽出一張,劉哥接了就綁到繩子上。外勞在邊上給我們望風,一邊催著快點。我這時想起劉哥說的話,心想要是被人看到怎么得了,會不會把我們也抓起來呀?越想越怕,拿包的手止不住地打顫,全身已沁出一層冷汗來。

好一會,小姜終于在那窗口出現(xiàn)了。雖然窗口很高,還攔著鐵絲網(wǎng),但小姜那蒼白衰弱的樣子還是讓我身心一顫。不過一個月沒見,他已是瘦了一圈,胡子扎拉著,額角和眼都腫了,嘴唇也腫得老高。

我沒想到小姜一開口卻說,小嫻?你怎么來了?我不是說不要你管嗎,你,趕快回去。

我渾身一顫,不知該說什么,心里只覺有股暖流涌起。

我仰起脖子說,小姜,你得堅持,堅持啊。

劉哥怕時間不夠,趕緊代我問,小嫻是要問你,你那件衣服放哪了,別的地方還有嗎?

小姜馬上領會了,他說衣服在沙發(fā)上,大概還有五六件吧。

劉哥說你放心,我們會幫你洗干凈的。

外勞又在催了,我緊張得只知道望著小姜,一句話也說不出來。

最后小姜囑咐我,小嫻,我們……已經(jīng)分手了,你快回去吧。

我看到小姜眼里分明閃著淚花,那是一雙透著關切和無奈的眼睛啊。他還要說什么,卻被那勞頭趕開。勞頭沖我說,你愛人在里面沒吃的,你再給兩張吧。外勞沖他唬了幾下,接著我們趕快走。我回頭想再看一眼小姜,卻只有勞頭在沖我做鬼臉。

一身大汗走出看守所,按劉哥先講好的,我給了外勞二百塊?;貋淼穆飞?,劉哥說這二百塊花得值,心里有數(shù)了。我這時腦子亂亂地,不記得那暗語的意思了。我說小姜說衣服放在沙發(fā)上,是什么意思?劉哥解釋,小姜是說他把錢藏在沙發(fā)中了。五六件衣服,就是他交待了五六萬的金額。

這晚睡在劉哥家客廳,我腦子里不斷浮現(xiàn)小姜的面容。聽劉哥說,新人被關進去時,都要被勞頭他們狠狠打一頓,叫什么“走過場”。我想小姜臉上的傷一定是勞頭打的,他身上我看不到,那一定也好不到哪里去。他那雙關切的淚眼,我怎么也拂不去。他說的那幾句話,其實是怕我為他受苦,為他受到牽連。這顯見得他對我還是有番深情和關愛的。不過,他越是這樣,我就越是難受。我心想,他怎么不罵我不怪我呀,他要是對我橫眉豎眼,或是對我冷酷無情,最好是做點什么出來讓我恨他,讓我心里輕松些,那有多好呀。

在第三天,我來到萬興花園,和姜伯一起搬移家具。在沒有退賠前,怕檢察院來查封房子,只好先行一步了。房里還是我走時的樣子,只是門鎖被派出所的人抓小姜時撬壞了。地上有一點散錢,那是小姜被帶走時搜身掉落的。這讓我想到小姜當時的狼狽——雙手被銬著,皮帶被抽掉,皮鞋被扒掉,光著副腳板。接著收撿床被衣物,我覺得就像在清理遺物,那些熟悉的東西都帶著股回憶的氣息。那些我和小姜在黃山和三峽照的相片,更是讓我不敢多看一眼。等姜伯叫來搬家車輛,我想起劉哥說沙發(fā)里放有錢,便和姜伯一起左翻右找,但沒找到。我想小姜應該是聽懂劉哥話里意思的,他也不會說假話的,怎么就找不到呢?搬家隊把其余家具全部搬完,我讓他們再等等,和姜伯關起門又細細搜了遍。最后是在芯子里翻出了三千塊錢。

我把錢交給姜伯。默默地走出這曾給過我多少溫馨的住宅。

我在B城呆了四天,比我當初打算的要長。回來還沒喘口氣,就有個朋友約我去看門面。我曾托她幫我留意一下,看有沒有適于開服裝店的。我趕到朋友那里,她介紹的是她表親的店子,以前是做南食的。這店子正當街口,上面還有一層,可以放貨。跟那表親見面一談,轉(zhuǎn)手價我比較滿意,只是不好馬上表態(tài),相互留了聯(lián)系方式。

誰知一個星期不到,姜伯來電話說,劉哥找的關系不妥當。我問不妥當是什么意思。姜伯說他在區(qū)檢察院碰到一位老同學,把小姜的事跟他說了,他去打聽了,說那個史科長根本就沒有把小姜的事交待出去。我聽了就急了,我說劉哥不是把錢給他了嗎?他怎么光得錢不出力呢?姜伯問是不是我給劉哥的錢?我說是呀,有五千塊。姜伯頓了下,然后說,小嫻,我估計小劉沒把你的錢交給史科長。我說不會吧,劉哥這人還是挺義氣的,不至于吧。姜伯說他只是猜測,但那個所長他老同學認識,根本不管號子,只是六個行政副所長之一,沒啥權力。

放下電話,我氣得不行,想了想,還是一個電話追到劉哥家。只劉嫂在家。我問她事情進展如何,她竟一個結(jié)巴也沒有的說,所長老婆跟所長說了,他答應幫小姜換號子。我故意說,這個所長有這個權力嗎?劉嫂說怎么沒有,人家可是有權有勢的所長呢。聽她這么老著臉皮說瞎話,我真是牙癢癢的,恨不能從電話線伸過手去給她一耳光。

晚上,我又打電話過去,這次是劉哥接的。我直接了當說已跟史科長聯(lián)系了,他說沒有收到你的錢。劉哥倒是結(jié)巴了一下,但他馬上說,史科長是國家干部,像這種行賄受賄的事他怎么敢承認,我可是確實交給他了。我再也忍不住了,對著話筒吼道,劉哥,你別再演戲了,你根本就是落井下石,發(fā)朋友的不義之財。你趕快把錢退給我,不然我會告你!劉哥沒吱聲,然后是換上一副死豬不怕開水燙的口氣,你告吧,我等著呢??茨隳檬裁锤?。我氣恨道,你,你,簡直是畜牲!劉哥說我是畜牲,那你是牲畜。你不是也沒把小姜當回事嗎,一點錢擠牙膏樣。你們倆不是有情有愛嗎,你倒做點人樣出來讓我看看呀

6月20日。在小姜出事十八天后,我又一次來到B城。

我也不知是咽不下劉哥的氣,還是想做點“人樣”給他看看,我?guī)е鴰准Q洗衣物,住進了萬興花園。姜母給我拿來一張行軍床,一條薄毯,一點日用品。好像這一切都證明,我正式加入“救人”行動了。

像史科長和那個所長的關系當然無法再用,好在姜伯的老同學還有點關系,在檢察院也有點背景。老同學姓李,我稱他李伯伯。他說像這種急如星火的救人,要找就找最管用的人,其他關系找多了,不光多花冤枉錢管不了用,還可能幾種關系最后都碰到一起,弄巧成拙了。

撇開劉哥,我才知道事情已是相當危急了。不管是建設派出所,還是檢察院的辦案人員,都要我們趕快準備退賠的錢,只有退賠了,以后定小姜的罪才可能減輕。

建設派出所的何干事我是第二次見,想起他第一次冷面的樣子,就有點心灰。我立在門口遲疑,卻正碰上何干事出來,且一眼認出我來。他主動招呼我,臉色比上回緩和些。坐下一談,口氣還是堅硬的。

他說,姜清吉已認了詐騙事實,金額是五萬六千四百元。你們家屬配合我們的工作,積極準備退賠。

姜清吉是小姜的名字。我說,我們家屬一定配合一定配合。只是他父母退休幾年,家里實在拿不出這大一筆錢來,而且……

何干事打斷我說:姜清吉不是有套房子嗎?

我說,房子一下脫不了手呀,再說房主是姜清吉,眼下又是房價下跌時候,能虧個一二萬賣出去就算不錯了。

“你不要強調(diào)困難了。我告訴你,等案子移交到檢察院,那就要查封了”。

我被嚇住了。我想那套房子小姜已交出去十萬,只差一萬多就可拿到房產(chǎn)證了。要是真的房子被查封,小姜這兩年的心血就算白費了。

不行,無論如何不能失掉房子。

過兩天我再去,何干事說姜清吉把職務侵占的事也認了。

我眼睛亂跳,問認了多少?

二萬八千多。

我心里直罵小姜,你怎么這么嘴軟呀,你怎么全認了呢,你就不知道少認點,瞞那么一點嗎。你嘴巴一張,這天大的數(shù)字就像一座山,你叫誰來給你背呀。

粗粗一算,退賠總數(shù)將近八萬五。跟兩老一說,他們像被電擊了下,都傻呆呆地望著我,好像我是他們的救命菩薩,可以呼風喚雨似的。他們那種無助又含著深深祈求的眼神,我已經(jīng)看到幾回了。但我有什么辦法呢?

這一刻,我真想一走了之。我想我是誰呀?是你們的兒媳婦嗎?是來抗災扶貧的嗎?我覺得我已是很盡力了,在那么大的太陽底下,跑派出所跑檢察院,跟人求情,找人說好話,還被劉哥夫婦騙去五千塊錢。在現(xiàn)在這社會里,我能夠一下拿出幾千塊錢,我應該是做得很好了,很對得起你們了,也對得起小姜了。你們這么苦巴巴望著我,還想要我怎樣?你們就是哭天叫地求我,我也拿不出那八萬五呀。我有什么辦法,我真的是一點辦法也沒有了,請你們快別這么看著我了。你們最好是罵我一頓,狠狠地罵,然后將我這個沒名沒份,連未婚妻都算不上的女孩趕走吧……

跟姜伯商量的結(jié)果是,他抓緊去賣房,我負責去跟還建戶和小姜公司商談。

我原以為要殺小姜的還建戶是兇兇的樣子,沒想到不光不兇,還是個工程師,挺有修養(yǎng)的。他說我當時拿刀只是嚇嚇姜經(jīng)理,希望他把錢還給我。我說你當時可以好好說嘛。他說我怎么沒好好說,我私下找他談過幾次,他咬定那協(xié)議書是真的,還說讓我放心,一定會讓我住上房的。工程師知道我是為退賠而來,更是高興。他說我對姜經(jīng)理沒有成見,我到幾個派出所去告他都沒人理,嫌金額太少了。我是心痛這幾個錢,才托人找副市長寫了張字條,這才立案的。

我心里直叫,天呀,這么多次擺平的機會,小姜卻都給放跑了,難道真是他命中注定要有此劫嗎?

我把小姜父母積極退賠的態(tài)度告訴他,請他也體諒一下實際難處。他說你要我撤起訴書我一定辦,但錢嘛……我是吃不下睡不著,做夢都想拿回來呀。

小姜公司我去過幾次,還跟那位很欣賞小姜的臺灣老總一起吃過飯聽過歌。我對小姜工作職權范圍不甚了解,只知道他負責一千多還建戶的安置事宜。但這天我看到,小姜不在的拆安部,是個群龍無首的混亂場面。大門口圍著成群叫嚷的還建戶,有的還拿著刀舞著棍,連馬路中央都被還建戶占著,根本無法行車。我不知還建戶這么鬧嚷著,對小姜是否有利,但他們至少讓我看到了另一個小姜。

在這前一天,我去了趟清河看守所。我站在大門口的樹下,等到快中午時,我認識的那個外勞出來了。我上前攔住他,央他遞一張條子給小姜,再要小姜給臺灣老總寫幾句話,求求他。外勞說我要去辦事,沒時間。我說不要緊,我就在這里等。

這一等就是幾個小時,正午的陽光把我曬得像塊壓縮餅干,樹枝上知了在沒完沒了

的叫著,更讓人心煩氣躁。好不容易外勞回來了,見我真在等,他有點意外,說你是他妻子吧。我說不是。他說那更難得了,很少有像你這么見情的小姐。他的贊揚也只是口頭上的,當接過我的紙條,他開口就是二百,不容我有反口。

拿著小姜的字條,我從鬧哄哄的拆安部到公司,都沒找到臺灣老總。有人說他去夏威夷休假了,有人說怕還建戶要他的命,躲在哪個賓館里。我聽李伯說,要是能由小姜公司出面保釋他,把職務侵占的罪名當成公司內(nèi)部矛盾,那就好了。

正是懷著這份期望,我一連幾天都來到公司。我擠在一大堆還建戶中間,烈烈的太陽直直射下來,就像一個卷在大海里的落水者,就剩老總這么一根似有若無的稻草可抓了。第三天,碰到小姜以前的一個下屬,我認識他。我把他拉到一邊,求他告訴我老總到底在哪里。他不肯說,我死皮懶臉地求他,抓著他手臂直搖晃。他可能怕被人看見,便慌慌做了個三角的手勢,轉(zhuǎn)身跑了。我怔了會,想著他那手勢,猛地想起小姜有幾次說到三角飯店去見老總,跟他談工作。

我守在三角飯店大廳兩天,終于見到了臺灣老總。當時他邊上還跟著幾個人,我想都沒想,就用沖鋒般的速度到達他面前,根本就顧不得什么文雅體面了。

我一口氣說道,我是姜清吉的未婚妻,他寫了一張紙條請你看看。

老總往邊上躲了下,可能見我不是還建戶,稍稍放了心,但他并沒停步。

我繼續(xù)說,老總先生,姜清吉已經(jīng)知錯了,他說辜負了你對他的信任,他想回來將功贖罪,請你救救他吧。

姜清吉?哼!他還有臉來求我。老總鄙夷地盯我一眼。

是真的,他說最對不起的就是你了,請幫幫他吧。

你告訴他,讓他死了這條心吧。我不幫他,我還要繼續(xù)告他!

聽著老總要致人死地的口氣,又眼看他就要進電梯了,我心一涼,知道他這條路是走不通,那根稻草也抓不住了。我徹底死心了。我突然心血一冒,這些天來受到的種種不順和氣悶,全都沖口而出了。

我罵道,你他媽算老幾?一個狗屁不如的臺獨分子,竟敢跑到大陸來耀武揚威。你別得意得太早了。我告訴你,你總有一天會坐飛機摔死!坐車撞死!被那幫還建戶亂刀砍死……

我這邊一無進展,更要命的是房子因為沒房產(chǎn)證,房主又不能出面,不光萬興花園不肯代賣,就連中介公司也退避三舍。唯有一家中介所謹慎了半天,卻開出比原價低一半多的價格,還不包括過戶費。真是氣人啊。

眼看著小姜的案子就要送達檢察院了。為了保住房子,也就是留住起碼十萬塊,看來,只有借錢退賠這條路可走了。

姜伯找了一堆左親右戚,最后一張老臉求來求去,才借來一萬塊,離總數(shù)差了一大截。這剩下的錢怎么湊呢?姜伯唉聲嘆氣,姜母哭哭泣泣,一雙眼睛紅腫腫的,臉卻是瘦下去一圈。

這死沉沉的氣氛,就像一張網(wǎng),把我罩著,越箍越緊。我仿佛聽到一個聲音在慢慢擴張,尖利的響在我耳邊,一聲緊似一聲地在催促我、逼迫我。姜伯姜母相對嘆息,他們沒看我,我卻不敢看他們了,我怕再多看一眼那聲音就會自己跑出來了。我來到陽臺上,看著閃閃爍爍的萬家燈火,內(nèi)心就像萬頃波濤在翻涌。

我有種想要瘋狂的念頭。

這念頭咬噬著我,折磨著我,控制著我。它告訴我,不要去想我的服裝店,不要想今后該怎樣生活,不去想跟小姜的感情有沒有天長地久。也不為別人,也不為自己,就來一次驚世駭俗的舉動怎么樣?就讓那些世故、勢利、精明都見鬼去又怎么樣呢?

挾著清新的夜風,我回到房間,剛在姜伯姜母面前坐下,那個聲音就自己跑出來了。

我……那還有四萬,明天我就回去拿來。

什么?

真的?

這一刻,倆老驚異萬狀地望著我。我看到姜伯眼里滾動的淚水,看到姜母張著嘴不知所措的樣子。不怪他們這樣,我對自己也是驚異不已,不敢想象的。好像說那話的不是我,真的是某種聲音在搗亂。這可跟我平時的為人處事不一樣啊,這是我說的嗎?我會說這種話嗎?

小嫻,我……以前太對不起你了,好孩子,你不怪我吧?

小嫻,你讓伯伯我,真是無地自容啊……

我沉浸在倆老的追悔自責中,我享受著他們的感激涕零,我感到充實而幸福。沒想到只一句話,就能讓人這么真誠相待,真有點出乎意料。

回到萬興花園,我沒讓腦子空著,盡量想著小姜對我的好處。他給我買的三件皮服,下雪天跑出去買夜宵給我,去年兩人到黃山和三峽游玩的情景……我還想著自己拒絕他到Y(jié)市避風頭,是我欠他的;他關進看守所,要我不要管他,時時在為我著想,表明他還是愛我的。我搜腸刮肚地想,把點點滴滴的好都想出來,就像拼命想得到豐收的一個農(nóng)民。

我不能不想,我怕自己會后悔。我怕自己改變決定。

這可不是四百塊四千塊,而是四萬塊呀!

這是我夢想了好久的服裝店的全部本錢。

這是我在B城兩年半的所得。

在現(xiàn)在經(jīng)濟不景氣的時候,這四萬塊是一個工人好幾年的收入,是一個農(nóng)民半輩子的心血啊。我要賣多少件服裝要站多少個小時的柜臺才能掙到這四萬塊呀。我想,把這錢拿出來,對任何人都不是輕而易舉能做到的。

我覺得自己真是了不起。

我被自己感動了。

然后,我安慰自己,只要房子沒被查封。我還能拿回這錢。

但不管怎么想,我就像上了一列急駛的列車,只能前進,無法再下來了。

我回Y市取出僅有的四萬塊回到B城是7月5日,7月6日小姜的案子就要上交區(qū)檢察院。通過李伯的關系,由經(jīng)辦的法官,再與那位工程師商議,總算同意先將尾數(shù)抹掉,退賠他五萬。剩下的數(shù)目由姜伯打張欠條。至于侵占公司的那筆款子,就只好先放在一邊了。

這時,不知是什么原因,小姜突然推翻供詞,對檢察院辦案人員不承認詐騙和職務侵占的罪名,而說是被派出所逼供的。這一來,檢察院便無法定案,又得派人下來重新查審了。李伯在電話里說,這可能是小姜故意在拖延時間,也可能是情緒受到了影響。

不管是什么原因,都得想辦法了解清楚。于是,我只好又找到那個外勞。來了幾回,我知道他中午都會回去吃飯,我便直接找到他家里。這樣我和他說話方便,也不會被人發(fā)現(xiàn)。

小姜在回條上說,父母大人,小嫻,謝謝你們?yōu)槲宜龅囊磺?,只是,你們都不要再管我了,我已?jīng)對活下去失去信心,別再花冤枉錢了。

我嚇得要命,趕緊寫條子勸他。我說,不管有多么難,你要替我想想,替你父母想想呀。事情已經(jīng)辦到這一步了,你不能讓我們瞎忙一場吧。

小姜說,小嫻謝謝你,我這次經(jīng)受了太多的丑惡和侮辱,我看透了人的本性,如果說還有留戀的話,那就是你了。我沒想到你是這么堅強,這么寬容,你所做的一切都超出我的想象,你的這份偉大會讓我終身感動的。

我說你一定要把心放開,就為了我做的

這一切,你絕不能做任何對不起我的事。你放心,我會等著你,等著一個健康自信的你重獲自由的那天。

后來聽外勞說,小姜是因為換了號,受到又一次身心虐待而起了輕生念頭。外勞說你不知道里面的情況,你這么一張小紙條,就可以換回他一條命。不知是外勞看我一趟趟跑得辛苦還是別的原因,他把“勞務費”自動從二百減到了一百。

我這么一趟趟給外勞“勞務費”,又把全部的錢都作為退賠了,我便是口袋貼口袋,變成一個真正的窮光蛋了。住在萬興花園開銷太大,我只好搬到小姜家,跟姜伯姜母同吃同住了。姜母有時要給我開小灶,姜伯要給我零用錢,我都沒肯。我想我現(xiàn)在是當不了服裝店老板了,單位又一時回不去,不管是在B城還是將來回到Y(jié)市,我都得掙錢來養(yǎng)活自己了。所以我又找到小姜的舅舅,請他幫忙讓我回去站柜臺。雖然這點工資抵不了大用場,但在這非常時期,那些臉面呀雜念呀就全顧不得了。

從8月11日開始,小姜被允許家人傳件。清河看守所每月有兩天傳件日,另一天是月底的25號。在這兩天,看守所規(guī)定,允許家屬給羈押人員送些衣物日用品和糖果水果,但不能送煙酒飯菜。有了這么兩天,再加上小姜情緒慢慢穩(wěn)定下來,我和那外勞的私下交易也就告一段落了。

到了9月15日,案子上到法院。這是最后的驗審和定刑。這時李伯提醒,最好還是請個律師,可能比小姜自己辯護要好些。我想也是,如果早請了律師,像與原告和小姜公司都不用我出面,談的結(jié)果可能會更理想。而且,律師可以憑被告委托書和律師資格證,直接去與小姜見面。對于案件的枝枝節(jié)節(jié)也就不用花錢去買通那外勞了。

一提到請律師,姜母就露出欲言又止的樣子。我知道她是想到一個人了,不用問,肯定是柳珍。我自認對從未謀面的她,不存在妒忌一說。小姜都與她幾乎十年沒來往了,更何況我呢。

我問姜母,你知道柳珍現(xiàn)在在哪嗎?

姜母說,她當時是留校任教,不知現(xiàn)在還在不在?她是學法律的,一定認識很多律師。

我說我們?nèi)ヒ惶瞬痪椭懒恕?/p>

我便跟姜母搭車到了遠郊的政法大學,在十幾幢教學樓找了半天,才問到柳珍原先任教的系辦公室。答復是,她五年前就離職辦律師事務所去了,但不知辦得如何,更不知人在哪里。

雖然沒找到人,但聽到柳珍開了律師事務所,也是個很好的消息。我扶著姜母從大樓出來,走在優(yōu)美寧靜的校園,想著這是小姜的母校,他曾在這里呆了五年,拿到了法學學士學位。一個品學兼優(yōu)的學子,如今卻落到階下囚的地步,真讓人噓嘆不已啊。

回來翻遍小姜的電話本記事本,一無所獲后,我還是照老辦法,找到那個外勞。小姜在紙條上問我找她干什么?他說跟她多年沒聯(lián)系了,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我知道小姜誤會了,只好又遞條子進去。我說想給你請律師,請她推薦。小姜出來的條子說,只在幾年前聽一同學提過,說她開的事務所叫什么“風之麗”。

照著這名字,我查了電話簿,只有一個“風之聲”和“風正”比較接近。但一問,均無柳珍其人。只好將電話簿上的律師事務所一家家打去問,后來總算在一家叫“鋒利”的事務所找到了。

我急忙和姜母趕去。一進寬敞氣派的辦公室,姜母一眼就認出高挑個,一身西服裙的柳珍。顯見得這十年來柳珍并沒多少變化,雖是五歲孩子的母親了,但依然豐姿卓越,別有神韻。

姜母緊緊握著柳珍的手,眼淚不斷。我知道,這是柳珍優(yōu)越的工作和嬌好的面容,勾起了她對往事的回憶,忍不住為兒子惋惜呢。

等姜母哭哭泣泣說完,柳珍才打量起我,問這是……

我說我是小姜的朋友。

柳珍哦了聲,從她眼神里,我覺得把自己跟小姜撇得這么清楚全是多余。她接著對姜母說,伯母,這些年還好吧?我是又結(jié)婚又忙著開事務所,還得接官司,抽不出時間去看你和伯伯。

姜母愁愁地說,小珍,知道你忙,可伯母我……還得求你啊。

柳珍說快別這么說,雖然我和小姜多年沒來往,但畢竟是老同學嘛,能幫的忙我一定幫。

像柳珍這種精干聰慧的女人,我要說的只有一句話,珍姐,只要請你出馬,你看該多少費用,都照規(guī)矩吧。

柳珍沒表態(tài),她說等看了案卷再談。過后,她打電話來,請我單獨到她辦公室。我想她有意避開姜母,不會只談案子吧。

次日,我如約而至。柳珍為我端來一杯濃濃的咖啡,隨手把門關上。

你比我年輕,也漂亮,我可以稱你小嫻嗎?

當然,珍姐你太客氣了。

冒昧地問一下,你是……小姜的女友吧。

是的。

那,你和小姜好幾年了?

三年不到。

哦。你們還沒結(jié)婚?

開始是沒錢,后來是他沒精力,也沒時間。說到這,我不由想起小姜那段夜不歸宿的日子。如果他不是那么張揚,懂得感情是不能靠物質(zhì)說話的;如果我多一點耐心,更體貼他一點,也許后來的悲劇就不會發(fā)生了。

柳珍看我怏怏的樣子,意識到自已問多了。便說,當小姜的律師我是義不容辭,費用也不必再提了。只是開庭日子快到了,我怕太緊迫,辦得不漂亮。

我說只要你接手,不管什么結(jié)果,我想小姜都會滿意的。

柳珍不由望我一眼,欲言又止。

不管柳珍心里對小姜還有無舊念,一當她接手,她確實是盡心盡力的,她的事務所有一幫精干人員,自己又是B城十大名牌律師之一,自然辦起事來駕輕就熟效率極高。她有部銀灰色的桑塔納,她駕著跑法院跑看守所,非常方便。由此,我自是大大松了口氣。每天站完柜臺回來,就和姜伯姜母守在電話機旁,等柳珍一個個電話來告訴進展。不管事情順利與否,她都是匆匆?guī)拙?,說話的語速極快,扼要簡明:

今天請法官書記員碰了頭,摸摸他們的態(tài)度;

剛剛約請公訴人和公司代表,驗實一下所上的證明材料,做說服工作;

到看守所提了小姜,商討辯護詞。

雖然看不到柳珍忙碌的身影,從她了了數(shù)語中,也能感受到一份認真和關切。

這天,我正在站柜,突然在顧客里發(fā)現(xiàn)了劉哥。當時他正迎面朝我這邊過來,手里拿著剛買的幾袋食品。我和他都是猛然一怔,近在咫尺的對視著,相互間越來越喘急的鼻氣聲都能聽到。我的眼光除了氣憤還是氣憤,就像遇到曾偷過自己東西的小偷,我?guī)缀跻舐暢泻埃氵@個騙子,你還我的錢!如果不是在我上班的地方,如果不是想到我目前需要這里的工資,我想我肯定會給他一個耳光,然后去打110的。

國慶日,柳珍開著她的桑塔納來了。她對小姜家顯得比我還熟悉。幾間房轉(zhuǎn)了轉(zhuǎn),她跟姜母說,還是老樣子嘛,一點沒變。這電視我記得是熊貓牌的,老愛跳臺對吧?姜母這幾個月來第一次樂呵呵笑了,她說對對,都老古董了,虧你還記得喲。姜伯也在一旁說,小柳呀,你那時來還扎著一對辮子,穿著花花裙的。柳珍有點不好意思的樣子說,那時還

是個學生,什么都不懂的,盡讓你們笑話了……柳珍眼睛一掃,見我被晾在一邊,便收了口。她說我來是告訴你們一個消息,我跟小姜公司的老總碰了幾次面,他終于松了口,同意不起訴小姜職務侵占罪,但他有個要求,要如數(shù)退還那筆錢,且要小姜寫下不予報復的保證書。

這真是個好消息。我一掃剛才的不快,想著那個可惡的臺灣老總被柳珍說服了,給我出了口惡氣,真是佩服她,覺得她就像個神。至于老總要小姜寫保證書,我知道他是被還建戶鬧怕了,怕小姜一出來找他拼命。這也可看出他是多么膽怯要命。我顧不上多想。一邊叫喚著,一邊摟著柳珍轉(zhuǎn)了幾個圈,感激地用臉貼住她的臉。

等我安靜下來,柳珍對我說,你別光顧著高興,這近三萬的退賠款還沒著落呢。

一聽這話,我的高興勁馬上就消失了,像個突然癟下來的汽球。姜伯姜母本來也是喜笑顏開,這會也跟我一樣布滿愁容。自從退賠那五萬后,倆老每日就只吃兩餐,有點葷菜也是留著給我吃。這回他們再沒那么傻呆呆望著我,他們知道,我不可能再變魔術似的變出幾萬塊出來。

姜伯無奈地說,小柳,非常謝謝你幫我們這么大的忙。只是,我們再沒能力退這三萬塊了。

柳珍說這不光是退賠,還能減掉小姜的一個罪呀。

姜母又哭了,有什么辦法喲,就是再減罪,我們也減不起了。能保住房子全靠小嫻的四萬塊,現(xiàn)在就是把我們倆老賣了,也湊不起呵。

柳珍無法再說下去,她朝我苦笑了下。我和她都清楚,現(xiàn)在是千載難逢的機會。三萬塊減一條罪,也就是換回小姜幾年的自由啊。

我送柳珍下樓。到了車旁,柳珍突然說,其實,這三萬塊我還拿得出。只是,怕不好向丈夫交待,畢竟我和小姜的那段事他也知道。小嫻,你理解嗎?

我點點頭,珍姐,我理解你的難處,你現(xiàn)在過得這么充實幸福,要是因為小姜而破壞了,我想他也不會答應的。

你真是善解人意。小姜有你這么個知心人,我真替他高興。

柳珍握著我的手說,說實話,我當時接小姜的案子,只是看在我跟他那段舊情上。當我后來知道你為他做了那么多,我真有點不敢相信。我在看守所見小姜時,他顧不上談自己的案情,而是激動地告訴我,你幫助他鼓勵他,把他從死亡邊緣挽救過來。他要我盡一切力量幫他減輕刑期,說這不是為他,而是想早點得到自由,用行動來報答你陪伴你。我從未見過小姜哭過,但他哭著跟我說,他從來沒欠過人,這下卻欠你太多太多,他說一生都還不完了……

我低下頭,品著柳珍的話,覺得小姜就在耳邊對我傾訴。不覺間,一行熱淚沖流出來。

我哭了?

我真的哭了?

這淚水很是陌生,卻又是歡然流淌著。我覺出一絲珍貴,一份欣慰,更是被一種真情所陶醉。

柳珍也熱淚盈眶。小嫻,你知道嗎,我真是好佩服你。你怎么有那么大的力量,那么多的熱情呢?

我沒那么好,我當時可是猶豫好久的。

正是你還有私心雜念,才顯得可貴呀。像小姜這樣身陷囚牢,人家躲都躲不及,你卻一心來幫他。你能做到這一步,你肯定擔著不少壓力吧?

這一說,讓我想起這幾月來所受的苦遭的罪。越想越難受,也實在是后怕啊。我忍不住一下?lián)涞搅浼珙^,像個受了天大委屈的孩子,哇哇哭了出來。

來,別哭了,你有這么多讓人羨慕的地方,還哭什么呢。

珍姐,你別笑我了。我整天愁都愁死了,還有什么讓人羨慕的。

怎么沒有?你有個要陪你一生的小姜呀,有一段生死不渝的感情,你心中還有片熱辣辣的愛。難道這還不讓人羨慕嗎。

我止住淚水,心里只覺一片暖洋洋的。是呀,我現(xiàn)在已然得到了一顆心,一份感情,我做了許多人不敢想也不敢做的事情,我應該高興應該快樂呀。就算我一年半載開不了服裝店,也可能要站更長時間的柜臺,也許還要背負更重的壓力,但與一顆心一份感情相比,也沒什么大不了的。我想,在我漫長的一生中,我能傻傻瘋瘋地拋開一切,做一件讓別人驚訝,讓自己好生感動的事,又有什么不好呢。

10月3日,我向商場請假,回到Y(jié)市。

我覺得自己像變了一個人,不再愁云滿布,不再長吁短嘆。我覺得天高氣爽,覺得渾身都勁沖沖地,充滿著一種陽光氣息。

我在芬芬經(jīng)常去的酒家訂了一個包間。我穿著件無袖翠綠的長裙,化了點淡妝,灑了木香型的香水,剛浴過的頭發(fā)散披在肩頭,閃著濕亮的光澤。我提前半個小時到達,精神十足地望著落地窗外的街景。

一會,芬芬推開包間,呀呀叫起來,怎么,就我們兩個呀?喂,是不是找到有錢主了?

沒你我去哪找。

那是發(fā)財啰?

財神還沒點頭呢。

我讓芬芬點菜,然后叫了兩大扎鮮啤。我說,芬芬,來,為你讓我認識小姜,我大大的敬你一杯!說完一口把一扎啤灑全灌下肚。

芬芬瞪著熊貓樣的藍眼圈,淺淺的撮了一口,一副靜聽下文的樣子。

我把從6月3日到B城以來所發(fā)生的一切,包括那還沒有下文的三萬塊一股腦全端給她,就像桌上五顏六色的菜,酸甜苦辣都在其中了。

芬芬并沒受感染,精明地說,看來你今天擺的是鴻門宴嘍。

我說隨你怎么講吧。一邊從包里拿出寫好的欠條,上面已寫著我向芬芬借叁萬塊人民幣和期限一年的字樣。

芬芬有點動氣了,你這是干什么?把我當什么人了?早做好圈套等我來鉆呀。

我沒作聲,起身到她面前,然后噗地跪下來。我說,芬芬,你罵我是瘋子顛子,是鬼迷了心竅也好,是天下最大的傻瓜也罷,反正我只求你借我三萬塊。

芬芬直往后退,她用手指著我說,你,你越搞越不像話了,莫非是瘋了……快起來,你這是折我的壽呀。

我跪著不起,面色平靜而堅決地望著她。我說芬芬呀,管他媽的天塌地陷,管他是占便宜還是吃虧,你就成全我一次吧,讓我什么都不想,痛痛快快地瘋一次吧!

我看你真是瘋了。你越活越回去了,你怎么連三歲小孩都不如啊……芬芬又急又恨,恨鐵不成鋼的數(shù)落著我。我則揚著脖子,繼續(xù)一動不動地跪著,任她盡情地罵,任那星星點點的唾沫噴滿一身。

終于,芬芬歇了口,有氣無力地揚揚手,好了,算我怕了你,你起來吧。

你還沒答應我。

好了好了,我答應你。

我叮她一句,我明天就要。

芬芬說知道了,不就是三萬塊嗎,不過是輸?shù)艄媚棠涛規(guī)讏雎閷⒍选?/p>

我一躍起來,在芬芬胖胖的臉蛋上狠狠親了個夠??粗樕系募t唇印,我真是樂壞了。我不知該怎么表達這分好心情,想到要跟她干一杯,拿酒杯的手卻顫抖起來,黃澄澄的酒全灑到裙子上了。

芬芬見了說,不會吧,這么沒用,真變成瘋子了?

我哈哈大笑,是的,我真是瘋了……

當我把裝著三萬塊的信封袋放到柳珍辦公桌上時,她突然觸電似的大吃一驚,然后呵著鮮紅的嘴盯著我。一直很有風度的她,起身時把桌上的案卷本都碰翻在地,弄出很大的聲響。我抱著雙臂坐在轉(zhuǎn)椅上,很有趣味地欣賞著她手忙腳亂的樣子,就像一個有作為的畫家,面對被自己的杰作震撼不己的觀眾。

小嫻,你讓我說什么好呢,你怎么會有這么多叫我吃驚的地方呀?

珍姐,我自己還吃驚,還鬧不明白呢。

你真是個敢做敢為的女孩子。

可別這么說,說不定轉(zhuǎn)眼我就后悔了。

就算你后悔了,你也讓我感動一回了。

分手時,柳珍問我,假如,我是說假如,小姜被判五年七年甚至更長呢?你等他嗎?

我朝她做個鬼臉,說,那得看我的瘋勁能保持多久了。

……因為柳珍的有力辯護,因為那三萬的及時退賠,建設區(qū)法院11月8日正式宣判:姜清吉因詐騙罪,經(jīng)依法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現(xiàn)交付執(zhí)行。主刑起算日期為1998年6月2日,刑滿日期為2001年6月2日。

拿著判決書的第五天,終于等來了法院的接見單。

11月14日,一個陽光清澈的上午,我和姜伯姜母來到清河看守所。一進大門口,就見一輛銀灰的桑塔納停在那里,從車上下來一身西服裙的柳珍。我們相視一笑,有種抖落塵埃后的輕快感。

從6月5日在看守所高墻的小窗口見了小姜一面后,相隔159天,我終于見到了我的那顆心、那份至情了。

小姜剃著光亮的頭,臉面也是整潔光亮的。一見到我,他嘴唇便嚅動起來,身子也在顫栗,無聲的淚水從他臉上急急地淌下來。他哽咽了半天,顫顫地說,

小嫻……辛苦你了……

只這一句話,就像一道閘門,把我所有的淚水都放出來了。那一切的曲折、磨難、艱辛、壓力,一切的一切,都伴著淚水嘩嘩流出來了。我猛地撲到小姜懷里,放聲大哭,昏天黑地的哭著……

這時的我,就像一條脆弱無骨的魚兒,經(jīng)過一番驚濤駭浪,終于找到了一片溫暖而豐富的海灣。我想,該到家了吧。

責任編輯張守誠

猜你喜歡
外勞劉哥小姜
“大胃王”小姜
“大胃王”小姜
寄身(短篇小說)
沒領證的夕陽婚分手后財產(chǎn)如何處理
喜劇世界(2017年2期)2017-12-05
那些絕交的朋友
那些絕交的朋友
馬來西亞清理外勞建筑業(yè)將缺10萬勞工
新認識的乘客
灵武市| 塔城市| 辽阳市| 石景山区| 海原县| 上虞市| 泸水县| 巴彦淖尔市| 航空| 高邮市| 昌宁县| 花莲县| 双辽市| 噶尔县| 桓仁| 关岭| 铜山县| 山西省| 西安市| 台山市| 龙江县| 民和| 江永县| 高密市| 安远县| 衡水市| 尼木县| 额尔古纳市| 安国市| 炎陵县| 高陵县| 古田县| 喀喇| 明溪县| 永平县| 江城| 馆陶县| 肇源县| 柳河县| 霞浦县| 长岭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