范培松
去臺灣前,頭腦里盤算的是,要游日月潭要游阿里山要游故宮,壓根兒沒想到什么太魯閣。
親愛的太魯閣,莫怪我的孤陋寡聞,我真的對你一無所知。
到了臺灣,問朋友,何處景最佳?答案幾乎只有一個:太魯閣。說完,總要添上一句:不游太魯閣,臺灣白來了!
太魯閣座落在花蓮市的北方20公里處,是著名的臺灣中部橫貫公路的終點,主要景點分布在太魯閣至天祥的20公里的公路上。
在花蓮師院演講完畢,就和朋友王先生聯(lián)系,商量到太魯閣游玩的事。他千叮囑萬囑咐,明天一清早就駕車來接我。這個王先生真是怪怪的,我碰到的臺灣人都是夜貓子,約會上午,慣例是九、十點,他卻要早早早。我不知深淺,客氣地請他定。
他說:“六點半。”
我伸了伸舌頭,為何如此早?我真弄不明白,花蓮到太魯閣20公里,打一個哈欠就到了。它全長也不過20公里,就算步行吧,幾個小時也足以對付,我回臺北的飛機,要到傍晚5點鐘,整整一天時間足得很呢。唉,我算是個出了名的急性鬼,想不到,山外有山,他比我更急。
清晨,王先生和太太來賓館接我。我和王先生還是第一次見面。他魁梧儒雅,說話慢慢的輕輕的,其話語如雞毛撣帚,在我身上拂來拂去,真可謂和風拂面。太太像只小鳥,依偎著他。一上車,話題當然是太魯閣,王先生可來勁了。原來,他曾在太魯閣發(fā)電廠工作,整天泡在太魯閣,太魯閣成了他的家。在途中,我問太魯閣美在哪里?他反問:“你看過美國電影《泰坦尼克號》嗎?”得到我肯定答覆后,他情悠悠地說:“在發(fā)電廠工作時,一下班我就蹬上摩托車,飛到太魯閣的斷崖邊,面向蒼天,躺在巨石上,就像杰克和羅絲挺立在船首,擁抱著張臂欲飛,不過,他們是在水上飛,我卻在空中飛,挽著天上的白云一起飛?!?/p>
王太太看著老公美滋滋的模樣,插上一句:“怎么沒有飛走啊?”
王先生依然情悠悠地回了一句:“還不是為了你?!?/p>
他一臉滿足守著他心中的兩個美“太”,還能不滿足嗎?
說話間,車已進入太魯閣。只見高山、斷崖和峽谷一齊向你涌來,涌得你不由得震竦起來,似有一種探險的快感。在閣里的20公里的路段上,景點密布,氣態(tài)萬千,不過,主角一直不變:高山、斷崖和峽谷。每到一景點,均是背靠高山,胸貼斷崖,俯視奔騰的溪水。站在景點里的世界聞名的“錐麓福磯大斷崖”前,只見錐麓大斷崖高低落差600米,長達1200米,磅礴、壯觀。站在斷崖旁,仰望插入云霄的山峰,耳聽逶迤溪水的怒濤,不由得恐怖兮兮,反射似地緊張起來,只覺得心蕩蕩的,腿酥酥的,腰軟軟的。太魯閣,用它的雄偉本色征服了每個朝拜者。
這一勝景的創(chuàng)造者是誰?竟是臥在峽谷中的那條不顯現(xiàn)的名為“立霧”的溪流。從斷崖向下俯視,溪水細如羊腸,綿綿溫柔。就是它,日以繼夜用綿綿溫柔的水對堅如磐石的高山?jīng)_擊、切割,日復一日,年復一年,千年萬年,一步一彎地切,步步為營地割,知其不可為仍堅決為之地沖——沖——沖,高山低頭了,柔戰(zhàn)勝了剛,“立霧”溪,實乃是太魯閣的母親河。不過,她在和高山的較量中,失去了秀媚的身軀,彎彎曲曲地躺在被它切割開的萬丈峽谷中,時而款款地淌,時而激昂地咆哮著奔騰。秀媚雖失,尊嚴依舊,它令每個游客只能遠觀而不能褻玩。
山陡路窄,風被擠壓得威猛剛烈,成了惡魔。陣陣呼嘯聲顯示了它的巨大仇恨,竟把景點里的兩座巨大的鋼橋折斷和摧毀。我也時時被這個魔鬼欺凌得東倒西歪。本來還想英雄一回,擇一塊巨石迎風躺下,飛它一回。但看到這個魔鬼的瘋狂相,哪里還敢浪漫呢?不過,惡魔的巨風的呼嘯,又給雄偉險峻的太魯閣陡添了刺激的魅力。
辭別太魯閣,心中一萬個不平:憑什么日月潭阿里山可揚名世界?憑什么太魯閣只能默默無聞鮮為人知?
可怕的是輿論!阿里山有美麗的歌為它捧場,大陸還有阿里山的瓜子為它義務(wù)宣傳;日月潭有大小官兒和文人雅士為它揚名。世上的事真有趣:一旦成名,猴子稱霸王,天下就是它們的了。
太魯閣沒有人捧。
難道它真的注定要默默無聞了嗎?
不!
當我們驅(qū)車返回時,路上已擠滿了游覽車,游客如潮。桃李不言,下自成蹊。太魯閣傲視人間,它憑真山真水真本色,吸引著千千萬萬的游客。
[摘自香港《大公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