溢 輝
2000年5月16日,上海市徐匯區(qū)人民法院告訴庭來了一位日本籍的上海女子。她向法官訴說了自己陷入假丈夫陰謀圈套所受的7年之苦,言語中充滿了哀怨和無奈。
東渡不忘恩師情1964年,陳笑東出生在東北沈陽。5歲時她隨父母遷居上海。她母親是個日本遺孤,父親是上海人,從小她對自己血脈里流著日本人的血耿耿于懷,人稱她為“小日本”,她簡直無地自容。1975年,母親拋下她父親以及她們姐妹倆到日本尋根去了。1980年她才接到母親的信,要求他們?nèi)乙煌ト毡径ň印?/p>
笑東在恍惚中想到要與分別了5年的母親相聚,十分高興,但她骨子里依然排斥日本這個花花綠綠的世界。
去日本之前,她特地向初中語文老師趙蓮英告別。那是一位7年來一直將她當作女兒的母親似的老師,笑東從內(nèi)心感激這位老師。她向老師贈送了母親從大阪寄來的一枚18K寶石戒指,滿含淚水地說:“趙老師,笑東今后有機會一定到上??茨?,我也一定會將您接到日本去玩玩?!毙|的母親在大阪開一家“東北水餃館”,父親無疑成了母親最好的幫手。
姐妹倆先上了一年語言學校,第二年笑東就考上了日本一所國立大學。母親給她取了一個日本名字叫松下笑子,她很喜歡這個名字。
笑子在大學學的是國際金融。她對自己的專業(yè)很滿意,學習勤勉。學校離母親的店坐地鐵要半個多小時,她每天放學給母親打工,在餃子館當服務生。
笑子念念不忘趙蓮英老師對她的幫助。她到大阪后第二年,就給趙老師寄去了一套價值1萬日元的按摩器,這是她從母親那兒打工獲得的錢,還附上了一封信。
趙老師那兒一直沒有回音,寄去的東西也沒有被退回。笑子雖然還是每年虔誠地寄好幾次東西去,但都沒有回音,不免心里很納悶。
笑子大學畢業(yè)后去了大阪府一家保險代理公司工作。
1988年,笑子工作第二年,與岡田壽男談起了戀愛,他是日本“三菱”公司的技術員。不久,岡田壽男帶笑子去日本著名的岡山,笑子與岡田壽男流連于這里的幽靜典雅。壽男突然跪著向笑子求婚,笑子感動得淚水漣漣,立即對他說:“壽男君,我的家境很不好。父母年紀大了,我替他們掙錢還貸款,還要拿一部分錢出來給妹妹找一份好的工作。我要等這一切完成后,再答應嫁給你?!眽勰行Χ淮稹;卮筅嬉院?,他送給笑子100萬日幣,算是他的一番小小心意。笑子接過錢又退了回去。按中國人的習慣,笑子認為婚前不該接受男方的禮物。壽男既是驚訝又是佩服。為了讓笑子早日把貸款還清,他經(jīng)常到餃子館幫著張羅,成了笑子家中半個女婿。笑子父母對壽男十分中意。
1990年,趙老師突然給笑子寫了封信,告訴笑子,前幾年她因中風臥床不起,現(xiàn)在正在康復之中,她要求笑子費心給他的兒子萬永祥辦理赴日出國手續(xù)。
笑子接信后十分興奮,連忙復信表示,愿盡自己最大的努力幫助萬永祥赴日。
陷入了假結婚的沼澤幫助萬永祥辦赴日手續(xù)的事,笑子告訴了岡田壽男。她向壽男真誠地回憶起往日在上海的生活,向壽男提出請他幫助萬永祥辦理赴日擔保手續(xù)。她剛剛拿到日本國籍,如由壽男出面擔保,容易成功。
壽男馬上答應了。他為笑子所講的每一個細節(jié)而感動。笑子得到壽男的許諾后,從日本打了國際長途給趙老師。趙老師在電話中吞吞吐吐地對笑子說:“笑子,你現(xiàn)在還沒結婚吧,我希望萬永祥能通過與你結婚的方式到日本去……”笑子驚呆了。她已經(jīng)有了男友。她馬上將自己的情況告之,隨后表示了自己的態(tài)度:“我明年準備與壽男結婚,我與萬永祥一無感情二無基礎,我希望萬永祥的事還是通過壽男君幫他辦理吧?!壁w老師聽完后,立即掛了電話。笑子心如刀割。一個星期后,笑子收到萬永祥的一封信,在信中他告訴笑子,他愿寫下“保證書”,以假結婚的方式,與笑子結婚,等到了日本后,立即與笑子離婚,目的是要穩(wěn)妥盡快地到日本。
萬永祥要求她做“假夫妻”的提議使笑子漸漸感到可以接受了,她認為只要岡田壽男同意就行。為了曾給她幫助的趙老師,她愿一試。
笑子與壽男談了整整一天以后,終于打動了他。壽男要求笑子一定在“假結婚”一年內(nèi)解決離婚問題,笑子很爽快地答應了。
笑子的一番決定,讓父母及妹妹很擔心。母親告誡笑子:“你好不容易在日本站穩(wěn)了腳跟,眼看好日子馬上就要來臨,卻別出心裁,難道不怕麻煩?小心上當!”笑子根本聽不進去,她認為自己可以選擇一種方式了卻自己的心愿。
1993年12月,將近30歲的笑子回到離開十多年的上海。她這次來不是觀光,不是探親,而是與萬永祥辦理假結婚登記手續(xù)的。
一到趙老師家中,笑子受到了趙老師及萬永祥的熱情款待。趙老師將她拉到另一個房間,說:“笑東,永祥想到日本想得快發(fā)瘋了,我們在走投無路時才想到你。你們‘結婚后,大家分開獨立。萬永祥是有知識的人,會讓你感到放心的。經(jīng)濟上,萬永祥說等他到了日本以后一定會補償你的?!壁w老師懇切真誠的語言,讓笑子感到既溫暖又可靠。第二天一早,她就由趙老師帶領,與萬永祥一起到上海市民政局涉外婚姻登記處辦理了登記手續(xù)。
從上海回來以后,笑子倒反而感到很輕松。保險代理業(yè)務不斷發(fā)展,薪水每月節(jié)節(jié)攀高。
萬永祥的赴日手續(xù)很快就辦妥了。拿到赴日簽證以后,萬永祥很快動身來到大阪。
笑子遵囑為萬永祥租了一套兩室一廳的住房,并替他墊付了半年的房租。萬永祥到了大阪,笑子像小妹妹一樣,張羅著給他買齊日常生活用品。一個星期下來,他不提房租之事,笑子也不好意思開口要。
在壽男的提議下,笑子帶他去見了一次萬永祥,壽男為了顯示東道主的熱情,還特意請他在大阪有名的日本料理店吃了一頓精美的日本菜。壽男不會中文,只得用日文對他說:“有幸我們能在這里相會,希望你能獨立生活,讓笑子盡快成為我的太太?!比f永祥通過笑子的翻譯,聽壽男這么一說,馬上附和道:“笑子是你的,我只是名義上的丈夫,她馬上會成為你太太的。”轉眼到了1994年12月,萬永祥到日本快一年了。其間笑子與壽男已同居好幾個月了,壽男買了一幢住宅,在大阪的郊外,兩人在積極地準備婚事。
笑子幾個月沒有得到萬永祥的消息,打電話也常常找不到他,于是一天趁下班之際,專程驅車趕往萬永祥的住所。
她沒有見到萬永祥,只得在門外苦苦等待。3個小時過去了,萬永祥終于喝得醉醺醺的回來了。笑子直截了當?shù)貑柸f永祥:“你打算怎么解除我們的婚姻?一年的最長期限已到了。”萬永祥好像聽不懂似的,“笑子,你與那日本人天天在一起不就是夫妻了嗎?我告訴你,一年雖然到了,但我不可能與你解除婚約。因為……我想取得日本國籍,將來我要名正言順地在日本最好的公司工作,進行中日貿(mào)易,有自己的貨柜……”笑子聽罷,臉上的血液一下子凝結了。“告訴你,永祥,壽男已經(jīng)等了我整整七年,我們馬上要結婚了。他的家庭也很傳統(tǒng),我求求你,哪怕……你在日本取得國籍要七年,我總不能這樣白白等你,你若想其它辦法,缺錢,我可以支持你,但你也一定要講良心……”萬永祥沒有任何回答。她回到家馬上給上海的趙老師撥了電話,言語中滿是懇求。趙老師輕嘆一聲,最后說:“我現(xiàn)在離你們這么遠,永祥聽不進我的勸告,我真是鞭長莫及?!毙ψ勇犃诵睦镉姓f不出的滋味。
壽男為公司事務出差了近一個月?;貋砗髥柶鸾Y婚的事,笑子只得支吾著,無法正面回答壽男的問題。壽男立即暴怒起來:“你到底是誰的妻子?我看你跟永祥君關系曖昧,你們的事我不想介入了,今天我絕不再遷就了,你今晚就給我走!”笑子被壽男趕出了家門,忍不住大哭起來,她想壽男已付出了時間和耐心,自己也有錯。在凄風冷雨中,她叩開萬永祥的家門。
無奈上法庭,討還自由身當她把自己的處境告訴萬永祥時,只聽得他說了一聲“抱歉”就沒有聲音了。
這一年多來,抱著報恩的心態(tài),她默默地為萬永祥做著自己力所能及的事,她給了他1000多萬日幣,幫他介紹了兩次工作,使他在日本能夠適應了。而萬永祥一路拼殺,竟也突破日語關,進入了日本正規(guī)的公司。
兩人在僵持中,電話鈴響了,他接過電話,用中文簡單地說了幾句。笑子意識到,萬永祥早已有了一個女人。
萬永祥見事情再也沒有必要隱瞞,于是和盤托出:“1991年,我的女友到了日本。她一走我感到自己的感情世界坍塌了,她怕是再也不會回到我身邊。我絕望過,最終決定親自到日本挽回我們的關系。
“我希望你能幫我辦出國,聽說結婚更為穩(wěn)妥,因為你已取得了日本國籍,所以希望能得到你的幫助。到日本以后,我特地在東京找她,她混得還不錯,不光收入高,認識人也多,我們又開始戀愛了。到了日本我才知道,她是真愛我的。她希望我能拿到日本國籍,將來有助于她的貿(mào)易。對于我們假結婚的事,她一點也不在乎。我與她每個星期見一次面,我們是不結婚的夫妻,至于婚禮可就要等我取得日本國籍以后了……”笑子聽到這里,淚水已模糊了眼睛,沒想到一心一意想報答老師,卻被人利用了,她有苦向誰訴說呢?她發(fā)現(xiàn)自己太軟弱了。
在笑子情感一度走不出來之際,母親因腦溢血突然死亡,父親也因心臟病突發(fā)猝死。這些突然變故,使笑子精神處于崩潰的邊緣。那時妹妹已去了美國,她干脆賣了房子,離開這個傷心之地。
她已醒悟了,趙老師實際上一直是個幕后策劃者。她對趙老師的評價和感覺也發(fā)生了極大的變化。趙老師家的電話早已改號,也許是為了有意躲避她才這樣做的!2000年3月的一天,笑子接到萬永祥一個朋友的電話,告知笑子,萬永祥在日本已居留滿七年,已有資格申請日本國籍,目前在上海做生意,希望她再耐心等待一段時間。
笑子急切地想與萬永祥見面,可萬永祥的朋友拒絕提供他的住址和電話。
35歲的笑子于2000年5月,到上海徐匯區(qū)人民法院起訴,要求與萬永祥離婚。起訴書上寫明了她與萬永祥結為“夫妻”的詳盡過程,如泣如訴。
鑒于萬永祥目前下落不明,法院要等待6個月公告以后才能開庭。笑子委托了律師代其進行離婚訴訟,暫回日本。臨走,她無限感慨:為圓一個美麗的報恩之夢,她被害得好慘。
(本文所涉人物皆為化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