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歸來

在圍棋里感受婚姻，或者在婚姻里感受圍棋，也許能悟出些什么，也許只是圖個好玩。

中國的圍棋是越來越火了，在叫人眼花繚亂的國際大賽、國內(nèi)頭銜戰(zhàn)的交相輝映之中，還點綴著娛樂性大于競技性的男女混合雙人賽。讓一男一女兩名棋手配成對子，輪流下子，與另一對組合共同完成一盤棋局，這已經(jīng)接近圍棋的游戲本質(zhì)了。這樣的比賽是不易反映出棋手的真實水平的，兩人配合的默契程度要重于實力的簡單相加。不過今年奪冠的組合可謂實至名歸，常昊與張璇，一個九段加一個八段，本身又是夫妻，而且算得上是世界上最強的圍棋夫妻了。捧杯之后的張璇笑曰：這是對常昊出戰(zhàn)富士通半決賽的最好熱身。果然，數(shù)日之后常昊兵臨大阪，槍挑小林覺，闖入富士通杯決賽?？吹綄⑴c自己爭冠的是曹薰鉉，常昊尋思：別看你是老牌超一流，我可不怕你。我們家兩口子加起來有十七段，你家媳婦卻是個連“打二還一”都不懂的棋盲，十七段打九段還不是手到擒來?一副春風得意相。

也有得意不起來的。這次混雙比賽共八對組合，經(jīng)四輪錯進錯出的戰(zhàn)斗最終排名末尾的也是一對夫妻——曹大元和楊暉。當兩人將一盤優(yōu)勢棋走輸后，楊暉忍不住對夫君發(fā)火：你會不會下棋!厚道的大元只是微微一笑：我們都老夫老妻了，人家常昊張璇的新婚禮服還沒穿舊呢，咱們?nèi)幨裁达L頭?

想想也真是，剛結(jié)過婚的棋手戰(zhàn)績一般都很出眾，大概是人逢喜事精神爽吧，或者是多了一份重要的人生經(jīng)歷，也就對棋多了幾分悟性。常昊自去年結(jié)婚后，橫掃國內(nèi)棋壇，儼然中國第一人。張璇的戰(zhàn)績也是扶搖直上，穩(wěn)坐國內(nèi)女棋手頭把交椅，“夫唱婦隨”有滋有味。大元與楊暉當年新婚之時不也是意氣風發(fā)嗎?一晃眼十二年過去了，這對金童玉女經(jīng)歷了太多的起起落落、坎坷挫折，眉宇之間已憑添了滄桑之色，還是“往事不要再提”吧!

像?！獜?、曹—楊這樣的夫妻棋手畢竟是少數(shù)，多數(shù)棋手的“另一半”還屬圈外人，但他們也都仿佛從婚姻中吸取了足夠的養(yǎng)料，洞房花燭夜后往往便是金榜題名時，人生兩大喜事結(jié)伴而至，實在讓人艷羨。近看，俞斌婚后從“中堅棋士”一躍而為“世界棋王”，檔次提升了好幾個。遠眺，趙治勛娶得美人歸后，兩年內(nèi)連取小棋圣、名人、本因坊，開始稱霸日本棋壇。最有趣的要算加藤正夫了。在棋壇拼殺了十幾年，眼看要三十了，還沒得過什么大頭銜，連續(xù)八次在決賽中失利，人送美稱“萬年老二”，整個一“悲情棋士”。就這苦命人心氣還挺高，一眼看中了著名書畫家佐佐木泰南的千金泉子小姐，也不知哪來的勇氣，顧不得延請三姑大婆上門說媒，喝了點酒自己直接就闖到了人家府上，開門見山就對佐佐木先生說：“請把您的女兒嫁給我吧!”人家可不吃這一套：“我女兒貌若天仙，追她的人超過一個加強排。你是誰呀?干什么工作的?”加藤倒不謙虛：“我是下圍棋的加藤正夫，很有名的，棋非常厲害，冠軍嘛，暫時還寄存在別人手里?！薄澳俏覒{什么把女兒許配給你呀?拿不到冠軍，你靠什么養(yǎng)家糊口呀?”“這點您老請放心，只要您把泉子小姐嫁給我，我立馬拿個大獎杯來給您做聘禮?！边@位佐佐木先生也是個爽快人，大約年輕時追女孩子也不含糊，二話沒說：“好，小子，我喜歡你這脾氣，我女兒就交給你了!”得，加藤在棋盤外的“勝負手”大獲成功。隨即他便大發(fā)神威，克“竹林”，破武宮，將小棋圣、十段、本因坊、天元盡收囊中，“劊子手”威名響徹東瀛，直把已成為加藤夫人的泉子小姐樂得合不攏嘴。

凡事都得有例外，總不能人人都樂吧，那這快樂就不值錢了?！疤煜碌谝还羰帧眲⒉站筒辉浮半S波逐流”，非得“走自己的路，讓別人說去”。去年劉九段脫離“韓國棋院大齡青年協(xié)會”，與著名電視主持人金兌姬小姐共攜連理，才子佳人傳為棋界美談。但劉天王結(jié)婚后似乎是陷入了金女士的溫柔鄉(xiāng)里，竟然再難在棋盤上發(fā)出神力?；楹笏B續(xù)經(jīng)歷了三次頭銜挑戰(zhàn)賽，頭兩次分別在王位戰(zhàn)上二比三負于李昌鎬、在LG精油杯上二比三負于徐奉洙，遲遲不能為新娘送上一份最好的新婚禮物。好在第三項倍達王戰(zhàn)的對手是曹薰鉉。老曹是過來人，深知年輕人新婚后的心理，心想：你老徐和小李也太不通人情了，總得讓人家新郎倌在新娘面前有個交待呀，還是我來做件好事吧，自己也算沾點喜氣。于是零比三輕松將桂冠給大劉戴上，讓這位新郎倌長出了一口氣。

婚姻是人的終身大事，對棋手來言，當然不能只圖婚后兩三年內(nèi)戰(zhàn)績突飛猛進，而是要考慮一生的幸福，這樣選擇中意的伴侶也就成了棋手面對的一道必答而又難解的題。由于棋手職業(yè)的特殊性，他們的接觸面一般不夠?qū)拸V，工作時間是棋，業(yè)余時間還是棋，少了許多與社會、與他人交流的機會，這使得許多智商很高的棋手在人情事故上顯得不夠練達，流行語就是EQ不高。這樣的背景下，職業(yè)棋手尋覓意中人的范圍就相對狹窄，有的是棋手之間日久生情，像小林光一與木谷禮子，像江鑄久與芮乃偉。更多的則是通過與圍棋有關(guān)的渠道找到知音的。中國的兩位世界冠軍馬曉春與俞斌的夫人都是業(yè)余棋手，俞夫人王亦青還受過專業(yè)訓練，實力不俗。

武宮正樹的夫人裕子是岷臀八段的長女。岷臀雖是職業(yè)高段棋手，但戰(zhàn)績平平，向來不引人注目，眼看自己在棋上出人頭地無望，恰好年輕有為的武宮看上了自己的女兒。“武宮這小子不簡單，二十五歲就成為本因坊，將來前途不可限量。既然我當不成超一流棋士，那就退而求其次，做超一流棋士的老丈人吧!”于是一樁美事告成。父親和丈夫都是職業(yè)棋手，現(xiàn)在兒子武宮陽光也擠進了這個陣營，裕子夫人可算是進入了一個真正的“圍棋世家”。曾在中日擂臺賽上大放異彩的山城宏，則是在學藝的同時嘗到了愛情的甜美。他師從島村俊廣九段，每天去島村棋室修煉技藝，天長日久，與在棋室搞服務工作的久美子小姐處出了感情，你看著我順眼，我瞧著你舒服，那就“陪你渡過每一個春夏秋冬吧”!

找一個絲毫不懂圍棋的伴侶的也有。吳清源先生的夫人和子夫子，曹薰鉉的夫人鄭美花女士都不諳棋道，但她們?yōu)樽约悍蚓奶觳藕腿烁袼鄯?，甘愿一生慢慢地陪著他們走。作為“后勤部長”，她們對圍棋作出的貢獻也是無法抹去的。

隨著圍棋在世界范圍的逐步普及，棋手也成了公眾人物，他們的婚姻也就成了人們關(guān)注的焦點。這也難怪，貝克漢姆變個發(fā)型都得有五洲四海的媒體爭相報道，你結(jié)婚這么大的事還能不讓人評頭論足一番嗎?于是一個問題被披露出來了：棋手的離婚率非常之高。中國的四代棋杰已有三位離過婚：陳祖德、聶衛(wèi)平、馬曉春，而他們每一對都曾被視為神仙眷侶。本來現(xiàn)在這個社會離婚是件平常不過的事，沒聽街頭流行的問候語都改成了“今天你離了沒有”嗎?但是在同一個群體中出現(xiàn)這么高的離婚率，不會都是簡單的個案，這其中總要有一些深層的原因，是棋手的責任，還是圍棋的責任?

棋手也是平常人，他們也得居家過日子，也得為柴米油鹽發(fā)愁，絕非像傳說中弈棋的仙翁或仙童一樣可以超然世外。但棋手這項職業(yè)的特殊性又使他們難以過正常人的生活。只要有比賽，棋手的一切生活秩序就會被打亂，他們必須經(jīng)受永無止境、反復循環(huán)的勝負刺激。這使得棋手要承受常人無法想像的巨大壓力。這種壓力之下，結(jié)了婚的棋手很難有閑情逸致去談浪漫，而婚姻又離不開浪漫情感的支撐。當最初的新鮮感過去之后，圍城中的兩個人可能會發(fā)現(xiàn)彼此其實了解得很少。單獨來看，兩人都是優(yōu)秀的人，但處在一起就玩不轉(zhuǎn)了。怎么辦?湊合下去也找不到幸福感了，干脆，好聚好散，重新開始吧。

相對來說，日韓棋手離婚的要少得多，這與民族性有關(guān)。日韓都是男權(quán)主義，一般女性在結(jié)過婚后就不再出去工作，全職在家相夫教子。這樣的社會背景使日韓的職業(yè)棋手大多數(shù)能“從一而終”。不過這也許只是一種表象，真正重要的還是相互間的理解，“沒有理解就沒有一切”，被美稱為“天才宇太郎”的橋本宇太郎先生的夫人玲子原先也是以成為職業(yè)棋士為目標的——她是吉田操子六段的關(guān)門弟子。但她嫁給橋本后，知道要讓這位天才棋士大放光芒，自己就得作出犧牲。玲子夫人這樣想了，這樣做了。她在生活方面給予橋本無微不至的關(guān)懷，讓他毫無后顧之憂，自己則整整二十六年未去過東京。夫人的付出贏得了橋本門下弟子的衷心敬意。其實只要有了理解，棋手的幸?；橐鍪遣环謬绲?。中國著名女將華學明的夫君張寬是一位軍官，他在結(jié)婚儀式上說：“這一生找一位志同道合的伴侶的愿望終于實現(xiàn)了?！敝就篮?，和諧的是“志”和“道”，而不是非得從事同樣的工作。華學明這些年一直奮戰(zhàn)在棋壇第一線，張寬也該算得上是“賢內(nèi)助”了。

一個幸福穩(wěn)定的婚姻對棋手是最大的支持。職業(yè)棋手對棋一生懸命，要是婚后真沒有一盞溫馨的燈照亮歸途，那他們將是何等冷清?說實在的，愛情與圍棋究竟哪一個更重要，這并不是每一個棋手都能輕易回答得出的。英雄蓋世如項羽者不也放不下心愛的虞姬嗎?劉昌赫雖然婚后戰(zhàn)績不佳，但他對愛妻一往情深，已很少再同韓國棋院的那幫小兄弟在外面玩到深夜，變成了一個顧家的好男人。他現(xiàn)在常掛嘴邊的是“你們嫂子說了……”另一位虎將依田紀基更有趣，別看他平時大大咧咧，目中無人，一副鄉(xiāng)鎮(zhèn)企業(yè)領(lǐng)導的派頭，但在家里卻是個服從者。依田的夫人原幸子直接對記者說：“以后有什么事別問依田，直接問我好了，我們家的事我說了算!”好嘛，比依田還橫。有了這樣幸福家庭的支持，相信劉昌赫和依田都能成為真正意義上的大棋士。

棋手的婚姻生活實在是故事多多，可有一個人至今還未成為故事里的人。誰?天下第一人李昌鎬。這位“石佛”本來似乎是不食人間煙火的，但當他看到比自己還小的常昊已經(jīng)嬌妻愛女攬于一懷時，不禁也動了凡心，偷偷地向人打聽怎么與女孩子相處，愛要怎么說出口，看來也想找個人一起去吹吹風了。誰能開啟這位“鉆石光棍”的心扉呢?日本女流強豪小林泉美曾談到自己的擇偶標準：“棋要比我老爸厲害，掙錢要比我老爸多?！焙眉一铮习挚墒切×止庖谎?放眼天下能入得了泉美小姐法眼的不就是李昌鎬一個人嗎?小李子，留意呀!人家已經(jīng)發(fā)出信號了，是棄是取，趕快作出形勢判斷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