郭向光
清代名宦孫嘉淦,山西太原府興縣人,其父孫天繡“以俠義聞鄉(xiāng)里”。孫嘉淦于康熙五十二年(1713年)中進士,在經歷了起伏斷續(xù)的從仕生涯后,乾隆十八年(1753年)因病而死。乾隆皇帝曾嘆息說:“朝中少一正臣也?!?/p>
孫嘉淦歷仕康、雍、乾三朝,這三個皇帝所給予我們記憶的恰巧是中國歷史上的“康乾盛世”?!霸谶@個時代里,經濟,政治,軍事,文化都發(fā)展到了前所未有的新水平,封建社會攀登到了峰巔?!痹谶@個時代,出現(xiàn)了孫嘉淦這樣一個清官,一個干臣,一個耿直不阿、敢于犯顏直諫的典型,這對于今天這樣的時代來說,顯然有著發(fā)人深省的意義。
由于初入仕途,孫嘉淦的聲名在康熙朝還不能顯露。到了雍正即位,孫嘉淦率直上書引起了雍正的注意。據《碑傳集》中關于孫嘉淦的“家傳”記載:“世宗皇帝嘗指以示九卿曰,朕即位以來,孫嘉淦每事陳奏,可謂直言極諫,朕不惟不加怒而反加恩,汝等臣工當以為法?!痹谟赫偣?3年的時間里,孫嘉淦當過學政,祭酒,順天府府尹,并在雍正四年入值南書房,能夠經常在皇帝的身邊。此后,孫嘉淦歷任侍郎,經筵講官,在雍正十年因“引見期滿教習奏對失實革職”,被發(fā)往銀庫效力。但不久又被派到山西負責鹽政。在那里他成績斐然,“不數月,陋弊悉除”。于是當乾隆即位后,就立刻把孫嘉淦調回京城,做吏部右侍郎,都察院左都御史,乃至刑部尚書,直隸總督……直至最后成為協(xié)辦大學士,可謂位極人臣。
康熙皇帝在當政(1662-1722)時孜孜求治,獲得了巨大成績。然而康熙末年,由于沒有確定大統(tǒng)繼承權,幾個皇子的爭奪使朝廷政治弊端嚴重起來,最后當世宗皇帝雍正登基接權時,擺在他面前的政局可以用“貪風橫行,朋比黨援,言官溺職”來形容。“各省庫項虧空,動盈千萬”;而“暗通賄賂,私受請托”,“以缺之美惡,定酬賂之輕重”。乃至“虛名冒餉,侵漁克扣”,說明吏治廢弛實在厲害;至于朋黨政治,最顯著的莫過于援引私人,排斥異己。如《圣祖實錄》中說:“朕聽政四十余年,觀爾諸臣保奏,皆各為其黨?!倍皾M州所參,大抵多漢人,漢人所參,大抵多漢軍,皆非從公起見?!备氖茄怨俦緛硎浅⒌亩?應該知無不言,有聞則告,但是清初的科道,雖然皇帝屢屢下旨催促,終究收效甚微。這當然有清代本身的原因,但是“終年無一疏者”,“近日不見一人條奏”,卻也是事實。
所以,雍正上臺后也一再指出以上種種情勢之禍害。如果不能行新風,行新人、新事,那么康熙的政績可能就會化為烏有。孫嘉淦就以他的敢于直言在朝堂中獲得了自己的地位。他上疏陳事,發(fā)常人所不敢言。當雍正剛即位的時候,孫嘉淦上書請“親骨肉,停捐納,罷西師”。雖然其奏折中有讓雍正忌諱的東西,但是作為頭腦清醒的君王,雍正懂得什么才是他最需要的。而“眾大臣……無不佩服孫嘉淦的膽識,視孫嘉淦為天下第一個敢說話的直人”。乾隆繼位,孫嘉淦剛從河東被調回,因為被授予都察院左都御史,他感覺“皇上隆恩,卑以風紀重任”,所以立刻又上《三習一弊疏》,在疏中寫道:“耳習于所聞則喜諛而惡直…目習于所見則喜柔而惡剛…心習于所是則喜從而惡違…乃生一弊…喜小人而惡君子是也……”。孫嘉淦敏銳的眼光給乾隆敲了警鐘,據《孫文定公家傳》中說:“疏上,上嘉納,宣示也。”如果我們考慮到乾隆后期對和ǖ某櫳,則知乾隆皇帝雖確為比較清醒的帝王,最后仍然不能不犯孫嘉淦疏中指出的弊病,可知孫嘉淦確有先見。
孫嘉淦能夠大膽上疏,不僅僅在于上疏本身,更在于他的耿直振一時風氣。對此,也只有深惡官場積弊、深患世風之害的開明皇帝才能有這樣積極的反應。當然,這和皇帝本人受到的教育程度密切相關。受教育的程度對于權力的運作有無可爭議的影響力。尤其在專制皇權的背景中,一個皇帝的權力運用好壞直接影響這個王朝的長治久安。
那么清朝皇帝是怎樣接受教育的呢?《東華錄》中記,無論皇子皇孫,六歲以上都必須到上書房讀書。曾在上書房的趙翼在《檐曝雜記》中真實地記載了當時的情景:“黑暗中殘睡未醒,時復依柱假寐。然已隱隱望見有白紗燈一點入隆宗門,則皇子進書房也。吾輩窮措大專恃讀書為衣食者尚不能早起,而天家金玉之體,乃日日如是,既入書房,作詩文,每日皆有程課。未刻畢,則又有滿州師傅教國書、習國語騎射等事,薄暮始休。然則文學安得不深?武事安得不嫻熟?”皇子們每天學習的時間都在十個小時以上。清代皇帝也因此博學多才。如乾隆皇帝知識廣博,才能卓越,自幼聰慧。11歲時晉謁祖父康熙大帝,當面背誦書文,一字無誤,少年和青年時代受到嚴格的、良好的教育,熟讀儒家經典,得到名師福敏、蔡世遠、朱軾的教導,研經習史,作文吟詩,又酷愛書法,圖畫,文物,精嫻音律,熱心園林建筑,全面通曉中國的傳統(tǒng)文化,他的愛好和才能是多方面的,兼具學者,詩人,藝術家,鑒賞家的氣質,通曉多種語言,不但精于漢文,熟諳滿語,而且還懂得蒙古語,維吾爾語,藏語,能和來朝的少數民族領袖直接交談,而且還愛好體育武事……。
多數清代皇帝也頗勤政。趙翼記下了乾隆帝勤政的情景:“上每晨起,必以卯刻?!詫媽m出,每過一門,必鳴爆竹一聲。余輩在直舍,遙聞爆竹聲自遠及近,則知圣駕已至乾清宮。計是時,尚須燃燭寸許,始天明也。余輩十余人,閱五六日輪一早班,已覺勞苦,孰知上日日如此。”這還是平時沒有事情的時候,如果有戰(zhàn)事、河工、賑災、祀典等重要政務,就更加忙碌,精力貫注,孜孜不倦。例如在平定準噶爾戰(zhàn)爭中,“或軍報到以夜分,則預飭內監(jiān),雖寢必奏。迨軍機大臣得信入直廬,上已披衣覽畢,召聆久已。撰擬繕寫,動至一二十刻。上猶秉燭待閱,不稍假寐”。因此,他們的統(tǒng)治出現(xiàn)盛世之景象也是某種必然?!扒〗y(tǒng)治時期,清王朝國力鼎盛。當時,經濟繁榮、國庫充裕、社會安定、戶口大增,邊疆的統(tǒng)一得以鞏固,中國的版圖于此奠定。”
孫嘉淦會有后來的凸顯,自然與這樣的時代背景密不可分。仕途上屢受榮寵,他的敢于犯顏直諫是一個原因,而皇帝能夠接受和賞識則更為重要。
孫嘉淦是一個直言敢諫的大臣,更是一個能謀善任的干臣,孫嘉淦從一個小小官員到成為封疆大吏,成為皇帝倚重的股肱,在雍乾兩朝都作出了自己的應有貢獻。那是他本人努力的結果,也是時代要求的必然。對于國家,對于那個時代,對于他本人來說,又何嘗不是一種幸運。乾隆時代另一重臣陳世倌在為孫嘉淦所寫的墓表中這樣說道:“數十年來與公周旋久,深知公之所以邀列圣之知遇輿。列圣之所以眷顧公者,皆公生平誠敬之學有以致之也,以故公之立朝,大業(yè)彪炳天壤,人人其知者。”
煛肚Ч胖背肌,王永泰著,載于《黃河》2001年1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