麥當娜還在流行,而且是現(xiàn)在進行式,就像萬花筒,在每一次不同的光線折射底下,就有一個新的角度、一種新的圖案和永遠變幻不停的五顏六色。
2001年,麥當娜在巴塞羅那拉開她的世界巡回演唱會(TheDrownedWorldTour)序幕。乍聽之下,也許會以為弄錯了:還是她的演唱會?然而回想中那對雪糕筒式的尖頭乳罩,全身虐待狂的黑色皮衣,和那個橫臥在十余個男人手臂上,比瑪麗蓮·夢露更加瑪麗蓮·夢露的MaterialGirl,卻已經(jīng)是20年前的事了。奇怪的是,麥當娜并不是什么長青樹,她無須榮升“終生成就獎”之列,被人劃成過去式,因為她還在流行,而且是現(xiàn)在進行式,就像萬花筒,在每一次不同的光線折射底下,就有一個新的角度、一種新的圖案和永遠變幻不停的五顏六色。
麥當娜不僅是superwoman,也是ultimatewoman,因為她敢于將女性的體態(tài)性格,樣樣都推至極端:頭發(fā)、眼睛、嘴唇、皮膚,可以是任何顏色,豐富得幾乎發(fā)狂,普通的調(diào)色板根本應(yīng)付不了,而要透支整個自然界的儲存。臉孔像平靜的海面而內(nèi)蘊洶涌,可以是任何女人:西部的牛仔女郎、東部的職業(yè)女郎、日本的藝伎、黑白混血的吧女、歐洲的貴婦、童話里的女巫、精靈,甚至天外來客,彼此從不重復,而又萬變不離其宗,那種眼神,那顆笑靨,那舉手投足,分毫也不會走樣,有如一整套DNA密碼般精密:嬌媚若春風,慧黠若夜影;頹唐如熄滅的灰燼,冷酷如滴血的劍鋒;溫柔蝕骨,冶蕩銷魂;愛癡恨狂全在一夜酒后昏夢中糾纏。
麥當娜的極端,是女性主義的極端:事業(yè)最初,她需要和男人虛與委蛇,因為男人是她腳底的梯子,直到她攀上巔峰,直到極處的風景不再需要男人的陪襯,便可伸一腳輕輕踢開。難怪她甘冒阿根廷人的千夫所指,也要拍《貝隆夫人》。從小電影女郎到第一夫人,似乎也是麥當娜的寫照,flyingadore,男人們最終都伏下膜拜。因為對她而言,菟絲附女蘿的故事,是博物館里陳列的木乃伊;雙宿雙棲的方式,是世俗的夢囈。麥當娜只相信自己,尤其是女性特有的每一個細胞。男人也不過是生孩子的工具而已,而世世代代為傳宗接代向女人落下的咒語,終于到麥當娜身上解除了魔力,還原出母性的真諦。
面對麥當娜,莎士比亞再寫10本《馴悍記》也無濟于事。她是真正的百無禁忌,男權(quán)社會對女人的百般桎梏,到她身上全部分崩離析。麥當娜深明女性的身體是上帝創(chuàng)作的一個矛盾結(jié)合,被尊崇、被壓制、被蹂躪也被愛的對象,于是她自信地輕佻地向男權(quán)挑戰(zhàn),既用她的身體做征服的武器,也鄭重地宣告只有她自己才有資格做麥當娜的主人,男人為之懾服,成為她的附屬。
欲望的極致過后,麥當娜反倒尋回了自己本來的面目,千面女郎卸盡一切修飾,煥發(fā)出更強大的魅力,一個真正的百分百的女人,是沒有人能夠抗拒的。G
(陶杰)
《海外星云》(2001年30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