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喂，有人在嗎?》是喬斯坦·賈德繼《蘇菲的世界》、《紙牌的秘密》之后推出的最新力作。故事場景從西方哲學的故鄉(xiāng)歐洲大陸延展至無垠的外太空，敘述小男孩喬金和外星人米加的第三類接觸奇遇。

《蘇菲的世界》提出了“你是誰?”“世界從哪里來的?”等問題；《喂，有人在嗎?》問的是“我們是誰?”“我們從哪里來?”可以說是一本“小蘇菲”。作者透過深入淺出的童話形式，讓；奇遇之謎和哲學主題不斷地碰撞，穿透夢境和現(xiàn)實，極具夢幻寫實趣味，也展現(xiàn)出一個至為恢宏的地球觀和宇宙觀。

也許除了我們的地球之外，宇宙中就再也找不到母雞了，而宇宙是如此的無邊無際，我們又怎么能說母雞是平凡的呢?

我用這種方式開始講述米加的故事并不是沒有原因的，因為是米加告訴我，世界上沒有什么是平凡無奇的。有時候會聽到別人說“又是平淡的一天”，我聽了這句話就覺得生氣，因為沒有任何一天會跟其他的日子一模一樣，而且我們也不知道自己的生命還剩下多少日子。

一天晚上，一顆流星迅速地劃過天際，仿佛直接掉在我眼前的花園里。

我曾經(jīng)聽說過，每當天空中有一顆流星隕落，就表示有一個小生命又誕生了?，F(xiàn)在我的小弟弟要出生了，這顆流星是不是他呢?

突然間，我聽到花園里的蘋果樹葉傳出一陣騷動。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以為是爸爸、媽媽帶著小弟弟從醫(yī)院回來了。然而不是，于是我把身子伸出窗外，看到一個男孩掛在蘋果樹上，身上除了一件彈性褲之外，一絲不掛——那就是米加!

過了很久以后我才發(fā)現(xiàn)，米加真的是個幸運兒。他不但掉在一棵大蘋果樹上，而且褲子還鉤到了樹枝，讓他倒吊在半空中。如果他直接掉在地上，不死也丟了半條命。如果掉在媽媽的玫瑰花圃，那就更糟了!

我對他的太空船一無所知。后來才知道，當米加發(fā)現(xiàn)自己到了這個有生命的星球附近，他就忍不住好奇打開了太空艙門。

當時我立刻沖下樓，鉚足了勁兒沖進花園，朝著吊在樹上的小男孩跑去。

“這一定是一場夢。”米加說。

這是米加說的第一句話，當時我聽起來覺得有些奇怪，因為我清醒得很。

然后我才自問，為什么米加會說我們的語言?

“這只是一場夢。”他又說了一次。

我當時腦子里一片混亂，完全不知所措——這個樹上的小孩是誰?如果這真是一場夢，究竟是他的夢?還是我的夢?如果這是他的夢，為什么我還這么清醒?

他的褲子還鉤著樹枝。吊在樹上慢慢地轉圈子，我想，我的腦子里也跟他一樣轉個不停。

我不知道該說些什么。但是我還記得，當我在房間里抬頭看星星的時候，心里一直想我們這個星球好無聊喔！接著就有一個小男孩突然掉下來，掛在蘋果樹上。并不是所有的愿望都會這么快就實現(xiàn)的。“你是誰?”他問。這也是我在舌頭上想要問的問題，竟然被他先開口問了；讓我覺得有點不公平!又不是我突然掉在他的花園里——或者以這種情況來說，又不是我掉在他的星球上。

“我叫喬金?！蔽艺f。

“我叫米加。你為什么要用頭倒著站?”

我忍不住大笑起來?；蛟S這讓他覺得很難堪，于是他把大拇指塞進嘴里，像小嬰兒一樣開始吸吮大拇指。這又讓我笑了起來。

米加抽出大拇指，伸出所有的指頭在空中揮舞。

“兩個人見面的時候，”他說，“如果其中有一個人是倒著的，并沒有那么容易就可以分辨出來，究竟誰是正的，誰是倒的?！?/p>

這個答案讓我一時啞口無言，不知道該說什么好。他又指著地面況：“不管怎么樣，如果你能幫我站到這個星球的表面，那就再好不過了?！?/p>

“下來!”我脫口而出?！安唬巧蟻?！”米加說。我還記得有一把重得不得了的大花剪，是媽媽用來整理玫瑰花圃的。于是我跑到工具箱前，找出這一把花剪，另外還找到了一只牛奶箱。我把箱子放在樹下，然后爬到箱子上，這樣才能把米加從樹枝上救下來。

他用頭頂著，倒立了好一會兒。雖然保持這樣的姿勢，他還是設法把彈性褲在肚子上脫落的線綁起來。我還記得很清楚，他不需要手，就可以用頭頂著倒立，讓我大開眼界。

他的眼珠子骨碌骨碌地轉，不時左顧右盼，我猜他大概是在觀察周圍的環(huán)境吧!然后他看到了頭頂上的天空，這時候他才把兩腿放下來，又在地上跪了好一會兒，這才站起來，不知所措地看著自己。

米加指著地上的草坪說：“我以為這是上面。”

接著又指著天空說：“我以為這才是下面?！?/p>

然后他又開始揮舞著手指頭說：“沒錯，我絕對是朝上飛行，然后才撞上你們這個星球?！?/p>

他又指著地上好一會兒，接著又指向天空，最后指到了月亮。

“我發(fā)現(xiàn)這個星球有月亮，”他說，“你要去那邊的時候，是朝上?還是朝下?”

“朝上?！蔽艺f。

就在幾個星期前，人類才首度登陸月球，所以我知道自己在說什么。

“但是你們登陸月球的時候，難道不是飛下去降落的嗎?”

我得仔細想想，然后點點頭。

“你們到了那里之后，不是抬頭看這個星球嗎?”

我自己從未去過月球，但是卻看了所有和登陸月球有關的電視節(jié)目。我又點點頭?！八栽谠虑蚝瓦@個星球之間，一定會有個地方是上變成下，而下又變成上?”我聽得一頭霧水，好像還蠻有道理的?！笆堑模蚁胍欢ㄊ沁@樣?！蔽页姓J了。接著他深思熟慮地說：“我想，我找到了這個巨大變化發(fā)生的地方”

突然間，米加像袋鼠一樣，在花園里跳來跳去。剛開始的時候，只是輕輕跳一下，后來就奮力一蹬，跳得半天高。

“這個星球沒有那么大嘛!”他說。

他又說怪話了，難道他能跳到是以看到整個地球的高度嗎?

“我是說，這里的地心引力沒有那么大，”他解釋，“你看，我在這里跳的高度，是我在自己星球上的兩倍高。如果你到了我們那個星球，可能連跳都跳不起來！”

他這段話不禁讓我想到，他只不過是來自一個引力比較大的星球，就可以跳得比我高，這不是很公平嗎?

米加試驗過地心引力之后，立刻趴下，手腳著地，檢查起地-上的草來。他先聞一聞，然后拔起一撮青草，放進嘴里。不過他顯然不喜歡這個味道，因為他立刻就吐了出來。

“那個不好吃?！蔽艺f。

他又嚼了幾口青草，然后又吐出來。這時候我覺得很過意不去，因為他從另外一個星球千里迢迢地到這里來，經(jīng)過了好幾個月；現(xiàn)在一定很餓了。于是我跑到蘋果樹下，從地上挑了一個最漂亮的蘋果，我覺得我應該代表這個星球上的所有生物，向他表達熱忱的歡迎?！澳憧梢猿蕴O果。”我把青蘋果遞給他說。

這像是他第一次看到蘋果。他先拿起聞一聞，然后鼓起勇氣咬了一小口。

“喜歡嗎?”我問。

他深深地一鞠躬。

我想知道別人第一次吃蘋果的滋味，所以又開口問：“味道如何?”

他一直鞠躬。

“你為什么一直鞠躬?”我問。米加又鞠躬了，這讓我更困惑不解，只有更著急地問：“你為什么一直鞠躬呢?”這下子輪到他百思不解了。我想他自己也不知道究竟應該再一次鞠躬，還是應該回答問題。

“在我們那里，如果別人問了一個我們不知道如何回答的問題，我們就可以鞠躬作答。”他解釋，“問題愈深奧難解，鞠躬的角度就愈深。”這大概是我這輩子聽說的最怪異的習俗了。我實在不知道要如何用鞠躬來回答問題。

“那么你們?nèi)绾胃鷦e人打招呼呢?”“我們就盡量想個聰明的問題呀!”他說。

“為什么?”

他先是一鞠躬——因為我又問了一個問題——接著又說：“我們盡量想出一個聰明的問題，讓對方鞠躬呀！”

這個答案真讓我大開眼界，忍不住也深深地一鞠躬。等我抬起頭來的時候，發(fā)現(xiàn)他又在吸吮大拇指，而且過了好一會兒才拿出來。

“你為什么鞠躬?”他問，口氣幾乎像在吵架。

“因為我問了一個問題，而你的答案很聰明。”我回答。

接著他扯著嗓門，用清晰的語調(diào)說了一句話——這句話我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任何答案都不值得你鞠躬，即使這個答案聽起來很聰明、很正確，你也不應該因此向別人鞠躬?！?/p>

我很快地點點頭，但是立刻就后悔了，因為米加很可能又會誤認為我是為了他剛才的答案在鞠躬。

“鞠躬就表示認輸，”米加繼續(xù)說，“你絕對不能向任何答案認輸?！?/p>

“因為答案永遠是在你身后延伸的那條路，只有問題才能指引你眼前的道路?！?/p>

我想這些話必然蘊涵著某些智慧，所以我得用雙手捧著下巴，以免又不自覺地點頭了。

太陽升起，又帶來嶄新的一天。米加拉著我的衣服，興奮地指著紅色的太陽光環(huán)。

“那個星星叫什么名字?”他問。

“那是獨一無二的太陽?！蔽艺f。

米加伸出雙手，每個指頭都打得開開的，說：“每個太陽都是一個星球，所有的星球都是太陽，惟一的差別只是并非所有的星球都有行星繞著它運行，所以任何人都不能稱呼那個星球為‘獨一無二的太陽?！?/p>

我想米加說得沒錯，因此也搜索枯腸，想說點聰明話。

“一個星球如果沒有別的行星環(huán)繞著它，讓它的光芒照亮那些行星，一定會覺得很寂寞，”我說，“如果星球的光芒照不到別的行星，那么當這個星球每天升起的時候，就不會有人抬起頭來看它?！?/p>

米加看了我一眼，眼里充滿挑釁的神情。

“你可以看著它呀!”他說?！爱斶@個寂寞的星球在每天晚上升起的時候，你就可以好好地看著它?！?/p>

剛開始的時候，我還不能理解他這句話的意思。

“晚上的夜色愈黑，”他繼續(xù)說，“我們在天空上能看到的太陽就愈多。在白天就只能看到自己的那個太陽?！?/p>

這就是我第一次遇見米加的情景。當他沉思的時候，就會吸吮大拇指；當他想要解釋什么問題的時候，就會揮舞著手指。只要我問了聰明的問題，他就會鞠躬如儀。而我回答問題的時候，他也會專心聆聽，看看是否能從我的答案中找出其他的問題。

當時我并不知道他是個小精靈，能夠改變沉霾陰郁的天氣，直到我接到一通電話……

(姜敏摘自《喂，有人在嗎?》作家出版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