貢·貢納爾遜

改寫/汪繼峰

父與了住在離小漁村不遠的地方。他們在小漁村的外面買了一小片陸岬，并自己動手在石塊和草皮上蓋起了兩間茅草屋。

父與子相依為命，簡直是一刻也不分離；父子兩入都用同—個名字：斯喬弗。大家一般管他們叫老斯喬弗和小斯喬弗。老斯喬弗五十多歲，小斯喬弗則剛滿十六歲。老斯喬弗曾經(jīng)也很富有。那時，他擁有一個四英畝大的農(nóng)場和一位賢惠的妻子，但十三年前的一場天災，奪去了這一切。

父與子在一起時很少交談。他們彼此十分了解和信任，他們父子只要在一起也就心滿意足了。

在父子兩入不多的交談中，有一句話被再三再四地重復著．每次吃飯前，在做完禱告后，老斯喬弗都會對小斯喬弗說：“付清一切債務，不欠任何人的人情，上帝保佑。”

他們父子常常寧愿挨餓，也不到鄉(xiāng)村商店去賒購任何食物。從小斯喬弗能記事的時候開始，他們就不欠商店一分錢。而他們的鄰居，家家都在商店里賒購東西。

小斯喬弗長得十分健壯，無論什么天氣，他都可以和父親一起劃著自家的那條小漁船，出海捕魚。夏天，他們父子兩人盡可能節(jié)省開支，因為冬天，海上冰凍封航，無法出海捕魚。他們把魚曬干，腌成咸魚，一部分作為冬天的食物，另一部分則拿到鄉(xiāng)村商店，換成現(xiàn)錢，用來購置日用品。

有一年的春天，在經(jīng)過一個相當嚴寒的冬季之后，災難再次降臨到老斯喬弗的頭上?！烨宄?，一場雪崩沖走了他們的茅屋，把他們父子兩人都埋在了雪堆之下。

當人們趕宋，把他們從雪堆中挖出來的時候，老斯喬弗已經(jīng)永遠地閉上了眼睛。

人們把老斯喬弗的遺體放在一塊石板上。小斯喬弗站在父親的遺體旁，輕輕地撫摸著老父親花白的頭發(fā)，喃喃自語，但是誰也聽不清他在說些什么。不過，他始終都沒有哭。

當人們都陸續(xù)地離開后，小斯喬弗來到下面的海灘，尋找漁船。他看見那條小漁船已經(jīng)支離破碎，片片船板在海水中漂流。這時，他的臉上現(xiàn)出了痛苦的表情。

如果小漁船沒有壞，他還可以把漁船賣掉；因為父親的喪事要花很多的錢。這一點他知道。老斯喬弗生前經(jīng)常說，一個人總得準備足夠的積蓄，用作體面的喪葬費用。用教區(qū)的錢辦喪事足不光彩的。

小斯喬弗坐在父親的遺體旁，陷入了苦苦的沉思；最后、他終于想出了一個辦法；于是，他站起身來，徑直朝鄉(xiāng)村商店走去。

他直接走進店里，以一個成年人的姿態(tài)向店主，他能不能和他談談。

“好吧，孩子，你找我有什么事嗎?”店主問道。

小斯喬弗幾乎就要喪失了勇氣，但他還是強打起精神，不緊不慢地說：“你當然知道，我們的碼頭，要比你的碼頭好，是嗎?”

“有人曾這樣跟我說過。”店主回答說。

“好，假如我同意，今年夏天，讓你使用我們的碼頭，”小斯喬弗說，“你能給我多少錢?”

“我從你的手里把碼頭買下來，不是更好嗎”店主問。

“不”這孩子回答，“假如我把碼頭賣掉，我就連住的地方也沒有了?！?/p>

“可是，你們的房子已經(jīng)倒掉了呀?”

“今年夏天，我打算蓋個茅屋，在那以前，我可以住在我剛剛搭起來的帳篷里。我的父親已經(jīng)去世了，漁船也沒有廠，所以今年夏天，我沒法出海捕魚了。因此，我想，夏天，我可以把碼頭租給你，假如你愿意租下，給我租金的話。從我們的碼頭上，你們店里的人，無論什么天氣，都可以外出。你沒有忘記去年夏天，我們出海的時候，你們店里的人常常不得不待在屋里吧?父親曾告訴我，那是因為你們的碼頭的地勢要比我們的低?！?/p>

“一個夏天，你要多少錢?”店主問。

“只要夠為我父親辦一個體面的喪事就行。這樣我就不用花教區(qū)的錢了。”

店主站起來，向孩子伸出手。

“就這樣講定了，”店主說，“我來為你父親辦理喪事，你用不著擔心?！?/p>

交易談妥了。可小斯喬弗仍遲疑地站在原地來動；他還有沒辦完的事情呢。

“今年春天，你的貨船什么時候靠碼頭?”小斯喬弗以先前那種鎮(zhèn)定的口吻問。

“后天；或者明天。”店主回答。他的目光盯著這個小伙子。這小伙子究竟想干什么，他有點兒捉摸不透。

“你需要再雇個伙計嗎?就像去年春天一樣?”小斯喬弗坦率地問道。

“要，不過我要雇一個強壯的小伙計?！钡曛髡f，情不自禁地笑了笑。

“能請你出來一會兒嗎?”小斯喬弗說。他似乎已經(jīng)做好準備，要用行動來證明自己有力氣。

店主搖搖頭，笑笑，跟著這孩子從店里走出來，

小斯喬弗一句話也沒說，走到一塊大石頭跟前，彎下腰，猛地舉起子這塊石頭。放下石頭后，他轉(zhuǎn)過身來，對店主說：“去年你雇的那個伙計舉不動這塊石頭，我親眼看見他試過好幾次?！?/p>

店主笑笑，說：“如果你這樣結(jié)實，我想，我是可以雇用你的?！?/p>

“你能像雇用別的伙計那樣，供給膳食，給我同樣的工錢嗎?”

“可以?！?/p>

“太好了。這樣我就不必靠救濟生活了。”小斯喬弗說，仿佛如釋重負。

小斯喬弗學著店主剛才的樣子，把手向店主伸過去。

“再見?！彼f。

“請到店里去一下?！钡曛髡f。

店主走在前頭，打開去廚房的門，讓小斯喬弗進去，然后他對廚娘說：“給這個小伙子拿點吃的來?！?/p>

但小斯喬弗堅決地搖了搖頭。

你不餓嗎?”店主問。

“餓?！毙』镒踊卮?。他的聲音有點顫抖，他早已是饑腸轆轆。但是他挺直腰桿說，“那樣一來，就該是施舍了，我決不接受?！?/p>

店主想了一會兒，然后走到小伙子跟前，拍拍他的腦袋，同時向廚娘做了個手勢，要她把飯菜端過來。

“客人來的時候，你一定見過你父親招待客人喝杯酒，或者喝杯咖啡，是嗎?”

“是的?！毙∷箚谈セ卮?。

“好，我沒說錯吧!我們得招待我們的客人，如果客人不接受，那我們就不再是朋友了。所以你瞧，你必須跟我一同用餐，因為你是我的客人。”

“那么，我想，我就必須吃飯了。”小伙子嘆口氣說。

有一會兒工夫，小斯喬弗沉思著坐在那兒，然后他又平靜地說：“要付清一切債務，不欠任何人的人情，上帝保佑。”

“這種立身處世的品德是與生俱來的。愿上帝保佑你?！钡曛髅鍪峙?，因為此時他已激動得掉下眼淚。

小斯喬弗詫異地注意到店主的真情流露。一時間，他靜靜地看著店主，然后說：“父親從來不哭?！边^了一會兒，他又說，“我自個兒也從來不哭。從我小時候起，我就從來沒哭過。我看見父親過世，我想哭，但是我怕他可能不高興，所以我沒敢哭?！?。緊接著，小撕喬弗便一頭撲進店主的懷里，嗚嗚地哭了起來。（劉晚來摘自2001年5月21日《文學故事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