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廷
他們的父輩祖輩駕著小船,從蘇北漂流而下,到上海后靠著船開始了運送垃圾和大糞的生涯,在船上一呆就是四十年,退休后方才上岸安家;他們從小生長于斯,終日和垃圾為鄰,一下子又是四十年過去;這樣的生活不是他們自由選擇的結(jié)果,對于他們,可以選擇的機會實在不多。
他們被稱為“環(huán)衛(wèi)世家”的子弟,這樣的世家在上海大約有上千戶。
A 無奈的職業(yè)選擇
夜里12點,丁翠見在駁船船尾,使勁地把纜繩打成結(jié),他的老婆陳翠蘭正在船頭掌舵,兩人力圖靠岸齊整,到時候裝卸垃圾好不出差錯。船隊經(jīng)過一整天烈日下的長途跋涉,已經(jīng)疲憊不堪了。所以,丁把掌舵的輕松活讓給老婆做,從他們剛認識時的十幾年前就是這樣。
船隊的終點是南匯老港,上海70%的生活垃圾是靠船隊運送到這里填埋的,空氣中的垃圾味道濃重不堪,似乎像固體一樣可以切割。丁翠見是這十艘垃圾拖駁船組成的船隊的隊長,管著下面的三十個人,包括他的老婆,船隊的所有人都屬于上海市廢棄物處置公司楊浦站的,都是正式的國家職工。他說:“特別好管,我們船上的人老實,不像岸上的人那么刁。很多人到了岸上都不太會和人打交道?!?/p>
船隊的人把水上和岸上的生活分得很開,認定自己是屬于水上生活的。幾乎每個船上的垃圾工人都喜歡向陌生人這樣介紹自己的工作:“世間三樣苦,撐船打鐵磨豆腐”,他們的工作正是“三苦”之首。
確實很苦,迄今為止,運輸?shù)睦像g船均無供電設(shè)備,只能用“電瓶”發(fā)電,24伏的電瓶只能帶動一只小電扇和電視機,一般人認為夏日必備的冰箱和空調(diào)在此處絕跡了;盡管每只船上的100多噸垃圾都采用密閉式運輸,但垃圾氣味在這樣的高溫天氣里根本遮不住,他們的艙房緊鄰垃圾艙,無從回避;紗窗上爬滿了蚊蠅,幾乎不敢開門。可就是這樣的環(huán)境,隊長丁翠見卻反復(fù)地用“天堂”來形容現(xiàn)在的備有電視的大船艙——特別是對比起他剛參加工作時的20噸的小船。
船上的人很少用準確的年份來敘述他們的事,反倒是用船的噸位,比如說“船是20噸的那年、55噸的那年、120噸的那年”等等。船越小,條件就越差,20噸的時候,還是沒有機械動力用手撐的船,艙只有一點大,丁翠見做了個姿勢:“晚上睡覺腿都伸不直?!币簿褪?0噸的1980年,他上船正式工作了。
船上所有的船工都是環(huán)衛(wèi)子弟,他們的故事雷同得像一個模子里刻出來的,父母親或祖父母是上世紀20年代至40年代搖著船從蘇北農(nóng)村來上海的,沒有岸上的立足之地,只能干起了運送垃圾和大糞的活,那時候送垃圾的地方更遠,從上海逆黃浦江而上,到江蘇或浙江農(nóng)村去,用糞和垃圾換一些糧食、物品。孩子們在船上長大,成人后又繼承了他們的工作。其實,不止船上職工,岸上的環(huán)衛(wèi)工人也基本出身于環(huán)衛(wèi)家庭,以廢棄物處置公司為例, 70%以上的職工是父子兩代做這行業(yè)的。
丁的老婆陳翠蘭不像他那么拒絕這份工作,她是家中的老四,父母大哥都是船上工人,她只上過短短的半年學(xué),到了1982年,她發(fā)現(xiàn)外面找工作已經(jīng)很難,當(dāng)時處于“待業(yè)青年”滿天飛的狀態(tài),于是參加了環(huán)衛(wèi)系統(tǒng)的招工考試,600人錄取200人,她考上了,考試中還考駕船的技能,這對于從小在船上長大的她而言,實在太簡單了。“我十歲就會弄船了?!彼χ?。
到船上后,她和還沒有退休的父親分到一個船,每天在“行灶”上劈柴火煮飯給父親吃,20年過去,她在船上為父親和丈夫煮了數(shù)不清的飯,“現(xiàn)在用的是煤氣,好多了?!彼÷暥鴾仨樀卣f。
B 他們的城市地理
“漲潮了,”當(dāng)船剛從港口出發(fā)時,船員老周就熟練地掌著舵,要在潮水來臨之時沖出港口去,這是對河流了解的人。
他們顯然和岸上的人不同,更多地是從水面來認識這個城市。船在黃浦江上行過,岸邊迤邐著一片紅磚墻,他們會告訴你,這是上世紀二十年代修建的自來水廠,像個別墅群。他們小時候爬到岸上玩,那時候,“旁邊還是一片矮房子呢,不像現(xiàn)在高樓大廈這么多?!笨斓綎|方明珠時,一股黑水涌出來,這是虹口港,在他們童年時代,水還很清,“可以跳進去游泳。”
每一條小支流他們都了如指掌,會說出種種往事來。當(dāng)船過徐浦大橋后,拖輪上的職工會走到后艙,“這里的江水干凈,可以抽上來洗澡。到前面南匯大治河就不行了,水就臟多了。”溫暖的江水沖到皮膚上,很舒服。
沿江岸上發(fā)生的重大事件他們往往可以在第一時間知道,比如前兩天發(fā)生的軌道四號線緊急事故。但是,這些黃金地段岸上的事情,和他們的關(guān)系并不大。陸家嘴的高樓大廈最初讓他們激動,后來就無所謂了?!胺凑敲葱└邩嵌际怯绣X人住的,聽名字就知道了,什么花苑之類的?!彼麄冋f,表情中有些漠然。
成謀的父親直到退休才分到了岸上的房子,那是1979年,全家人興高采烈地終于住到了岸上。一家六口都是首次在岸上有住宅,那次放鞭炮就放了兩千響。陳翠蘭的父親是自己買的房子,1980年,把三十幾年積蓄的兩千元都投到岸上的小房子里:是一間20多平方米的小屋子,但他們?nèi)覞M足得沒有話說,畢竟有了安家之所。可她媽媽買房后沒過兩年就去世了,那時候,她小弟只有九歲,“幸虧買了房子,否則媽媽都不會閉眼睛?!彼鋈徽f。
船上的生活不僅艱苦,更充滿危險。她有四個兄弟姐妹都在船上出事而死。尤其是臺風(fēng)來臨的日子,大風(fēng)一刮,小船根本無法抵抗,她最小,有兩個她沒見到的哥哥就是那么死的。這種天災(zāi)人禍很難避免。直到1979年,還有一位退休無房的老太太死于船舶碰撞事故,這個事故是船工們的集體記憶,不止一人講出來,肯定當(dāng)時刺激太深。
真正有針對性住房政策出臺在1982年,有專門的市府文件關(guān)心環(huán)衛(wèi)工人的住房難問題。其中不少人的父母親就是那時候拿到房子的,許多人首次有了岸上的住宅,多少年的船艙生活終于結(jié)束。
其后的住房問題又出現(xiàn)了,孩子長大了,三四個大男大女?dāng)D在一起,極不方便。成謀就是在租來的房子里結(jié)婚的,那是1986年,房子租在萬榮路,房租40元,而他和妻子的工資一共是73塊5毛?!袄掀艖言辛?,總不能讓她住在船上吧?”他是這樣咬著牙付出高額房租的。
船上的二副趙忠林在彭浦的房子是1992年拿到的,當(dāng)時又出臺了專門針對環(huán)衛(wèi)工人的住房政策,政策規(guī)定人均不足五平方米的環(huán)衛(wèi)工人家庭都可以分到房子,他和妻子分到15平方米的房子,高興得不得了。第二只拖駁船上的李生堂和蔣根華夫婦就沒有那么幸運了,他們當(dāng)時和父母共住,孩子也有了,三代人居住在楊浦27平方米的房子里,正好過平均5平方米的線,沒有拿到房子,直到現(xiàn)在,還是如此。
成謀的房子也在1992分到了,在城市邊緣的中原小區(qū),一共十七點二平方米。開始還行,女兒一天天長大了,他覺得買房的必要性??墒?,他和提前退休的妻子月收入一共2300元,很難負擔(dān)日益高昂的房價,“女兒16歲,等她考上大學(xué)了,應(yīng)該能買了吧?小兩室一廳就行,什么花苑就不想了。”他笑話自己,終生的理想就是這個了。
相比之下,丁翠見和陳翠蘭的運氣好得多,丁的父親買房早,而且在不久的60年代房價便宜的浦東農(nóng)村。后來浦東開發(fā),他們房子拆遷,一下子變成了80多平方,陳翠蘭嫁過去時,高興得不敢相信,酒席可以擺在家里,而且是六桌?!昂枚嗳税渡蠜]房子,要在船上擺酒席,我沒想到自己的運氣這么好?!敝坏浇裉?,她也沒忘掉當(dāng)日的快樂。
C 船工的愛情和友情
剛談戀愛的時候,丁翠見和陳翠蘭不在一條船上,那時候的船隊組合也和現(xiàn)在不同,他們有時在一個隊,有時候又分開。不同的垃圾船隊常在江上相逢,那時候,丁翠見就脫下上衣,在空中搖晃招手。這是上世紀80年代愛情電影中常見的鏡頭。
船員的愛情發(fā)生得自然而然。用李生堂的話來說:共同工作,共同生活,自然就有感情了。當(dāng)年,那批1980年招收的年輕人正在戀愛的季節(jié),愛情和垃圾的味道一樣,根本阻擋不住地轟然襲來。
由于垃圾船往返一趟至少需要兩三天,他們的工作時間也定為連續(xù)工作18天,再休息6天,這樣一來,和岸上人的交往機會就少了很多,由于多數(shù)人家是上海人所看不起的蘇北人,再加上職業(yè)的緣故,很少有船上環(huán)衛(wèi)工人找外人結(jié)婚的?!斑@樣的機會不是沒有,但真的比例很小?!倍〈湟娬f?!拔覀兇犑?00%的內(nèi)部通婚?!?/p>
也有年紀四五十沒結(jié)婚的船工,人老實,根本不會和人說話,自己船隊的姑娘都抓不住。這樣的人后來被照顧到運糞船上,那些船運輸路途短,當(dāng)天來回,在岸上的時間多,可以有機會多認識人。
丁翠見說當(dāng)年他一看見陳翠蘭就喜歡上了,她眉眼清秀,有著蘇北姑娘的甜甜的笑容。認識兩年,他們結(jié)婚了,她不再在父親的船上做飯了,而上了丈夫的船。單位的老規(guī)矩,夫妻一向分配在同一條船上,一船三人,夫妻住后艙,另一名船員住前艙。她喜歡在菜里放糖,很厚重的味道。其實夫妻兩人都有船上工作,她的任務(wù)不輕,她卻像家鄉(xiāng)蘇北的女人一樣,頓頓心甘情愿地?zé)埥o他吃。
“她愛我呀,我這么好,她能不愛嗎?”丁翠見用的是直率的“愛”字。夫妻倆在一條船上,自然有照應(yīng)。特別是一些苦活重活,他全部包了。幫她加班,輪休息的時候都讓她獨自休息,他上一個月的連班。可是,最苦的日子他還是不能替換她:那是1988年,55噸船的時候,她懷孕了,挺著大肚子在船頭照管人家挑垃圾上岸,天熱得一塌糊涂,蚊子蒼蠅成團地往人身上撞,盡管她聞慣了垃圾的味道,可實在堅持不下去了,吐得不想活了。
那時候,他真的恨自己沒有本事,不能給妻子換個工作。
幾乎所有的船工都經(jīng)歷過這樣的時候,他們的妻子不能在一個安逸的環(huán)境下懷孕生產(chǎn),只能為了幾個工資,堅持工作在船上。孩子們生下后,又面臨著養(yǎng)育的問題,對于他們這樣的家庭,實在很難——交給長輩是上策,否則只能胡亂地混著,捱到孩子八九歲的時候就把孩子獨自扔在家里,“窮人的孩子早當(dāng)家嘛。”不止一人這樣說他們的孩子。
由于全是蘇北人,而且經(jīng)歷幾乎相同,他們形成了自己的一套語言系統(tǒng):上海味的蘇北話。他們?nèi)粘=涣魅沁@種語言,只有和岸上的人對話時,立刻轉(zhuǎn)成帶蘇北味的上海話。比如和水閘工、到船上視察的領(lǐng)導(dǎo)、外來的人等。
普通上海人很瞧不起蘇北人,覺得他們身份低微,職業(yè)很差,住的又是棚戶區(qū),船工們不諱言這些,他們說從小就被岸上的孩子欺負,追著他們叫“大糞船上來的,”船開時有小孩追著扔石頭,“真討厭死了”。二副趙忠林的父母親小時候就約束他,不許還嘴,他九歲上學(xué),每天被那些孩子追著回到船上,終于不肯再上學(xué)了。
“現(xiàn)在好多了?!彼麄兌歼@么說。但是,由于工作的特殊性,幾乎很少有人有什么朋友?!胺偶俸蠡丶易鍪?,沒什么機會找朋友玩。平時十幾天在船上,還不抓緊時間幫家里做事?”丁翠見這么說。大多數(shù)船工的岸上生活確實不悠閑,忙碌地把家里該辦的事情辦好就晃過了假期。
從小的船上生活也使他們很難獲得岸上的朋友,有些船員上學(xué)年頭少,根本不會說上海話,就更難交到岸上朋友了?!皠e人瞧不起我們,我們自己可不能瞧不起自己?!崩钌谜f,他喜歡和自己同船隊的弟兄們聊天,只是船上禁酒,樂趣少了不少。
但他們的蘇北話和現(xiàn)在的蘇北話又有距離,陳翠蘭送媽媽的骨灰回過老家,鄉(xiāng)親們覺得她們的蘇北話聽不懂,“我們的話是和父母學(xué)的,那是上世紀40年代的話音?!彼f。老家的收入近年已提高,眼界也開了,所以覺得他們在上海一個月一千多的收入一點也不高,甚至?xí)苯亓水?dāng)?shù)貑枺骸爸挥羞@么多嗎?還這么累?”她覺得委屈,也不太會和人打交道,就回老家那么一次,再不愿去了。
丁隊長也沒出過遠門。只有去年,作為環(huán)衛(wèi)勞模去了回九寨溝,“我們沒文化,看不懂名勝古跡?!彼υ捵约骸T谏缴辖o老婆買了個紅寶石的戒指,一百五。下山看見別人只賣五十塊,很后悔。這回又當(dāng)笑話說了一遍。陳翠蘭總帶著結(jié)婚的金戒指和這個所謂的寶石戒指,一直在笑,工作的時候出門的時候全都帶著。
“等退休就好了。”丁翠見憧憬著?!跋葘W(xué)學(xué)文化,看得懂名勝古跡了,再帶她上北京旅游一回,一輩子總得去回北京吧?!标惔涮m也盼著退休,按照目前的政策,她退休后能拿一千左右的工資,不比現(xiàn)在少。那時候,她可以和丈夫第一次出門旅游。
D 告別垃圾船的后代
拖船船長邢美生的兒子去年考上了第二醫(yī)科大學(xué),他驕傲地隨時隨地和陌生人提起?!拔医逃暮醚剑m然我們兩夫妻都不能管他學(xué)習(xí),他照樣學(xué)的好,一直是班上的前兩名?!彼f起孩子小時候生病的事來,如數(shù)家珍?!拔液退棠倘メt(yī)院看他,他讓我們走,可一回頭,看見他拿手帕蒙在臉上,哭了。我知道七歲的小孩就懂事了?!闭f著,他兒子的短信發(fā)過來了,他哈哈大笑。
“讓我回家后和他學(xué)上網(wǎng)呢?,F(xiàn)在讓我抓緊學(xué)拼音?!毙厦郎谴献钣袑W(xué)問的人了,大多數(shù)船工別說電腦了,連字都不識的大有人在。
不過他強調(diào)自己是前面拖船的,不是后面跟著走的駁船上的,拖船上的他和幾個副手是技術(shù)工人,而駁船上的丁隊長他們不懂駕船技術(shù)。所以,他們的收入高一些。文化水準也高一些,因為機動船駕駛是幾次考試考出來的。
邢美生的兒子和另一個楊浦站里的職工考上浙江大學(xué)的兒子幾乎是所有船員的佳話,他們總會提起這件事來,他們大多數(shù)人的子女正在考高中或已上了中專,家長對他們的要求不高,只希望他們好好的不出錯就行了。
“不能提要求了,”丁翠見說,幾十天見女兒一面,親熱還來不及呢。女兒前幾年,十一二歲的時候和他們鬧別扭,覺得他們在垃圾船上工作,丟人?,F(xiàn)在長大了,知道父母親的辛苦,會給他倒茶喝,說:老爸,你喝茶吧。他覺得女兒真好。女兒現(xiàn)是醫(yī)藥中專的學(xué)生,畢業(yè)后會穿起白大褂,工作在一個氣味絕對不同的環(huán)境里。
雖然回家少,但操心是不少的。李生堂和蔣根華的兒子生下來就有先天性心臟病,那是1989年,兩個人痛哭一場,把孩子扔給爺爺奶奶帶,自己到船上沒日沒夜地加班,蔣根華說,“那時候,我們還動垃圾的主意,不瞞你說,我還撿過船上的垃圾賣錢?!崩钌玫闪怂谎郏璋档拇摾?,她臉上紅紅的。
就那么苦干著,五年攢下了一萬多塊錢,給兒子做了手術(shù)。好在手術(shù)很成功。
“即使是最艱苦的時候,我們也不讓他上船,船上太苦了,我們希望他和這里沒什么關(guān)系?!崩钌谜f。他的兒子成績也不錯,在班上考前十名。
這些四十多歲的中年人雖然自己在船上長大,但他們?nèi)烤芙^自己的兒女上船。即使是家中沒有老人幫著帶孩子的老周,也不肯讓自己九歲的孩子上船來?!吧蠈W(xué)呢,怎么能耽誤,我們幫他把飯菜都做好,放在冰箱里。他自己會用微波爐熱。窮人的孩子嘛?!庇袝r候,船回上海的時間不太晚,他會和老婆一起坐車趕回家,看看睡夢中的孩子,然后再坐車回來,在船上睡覺。因為第二天一早就要開船。
“我們都苦了半輩子了,不就是為他們活著嗎?他們怎么能上船呢?”這是最普遍的論調(diào)。那么以后這船上的活誰來干呢?
“他們啊?!贝瑔T們指著老港上正在惡臭中填埋垃圾的年輕的農(nóng)民工,這些農(nóng)民工,正和我們這些船上子弟的父輩祖輩當(dāng)年一樣,剛從農(nóng)村來到上海,開始他們的垃圾生涯。
而我們的主人公,驕傲著自己的后輩脫離了這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