憶　蒂

集體大曝光

查爾斯·薩奇(Charles Saatchi）是倫敦的廣告業(yè)大亨，他和弟弟莫里斯(Maurice Saatchi)創(chuàng)建了薩奇廣告公司，算是英國廣告業(yè)的泰斗。但是他的真正激情所在是當代英國藝術(shù)?？梢哉f他一手高擎著整個當代英國藝術(shù)的藍天白云，90年代英國當代藝術(shù)的突然興盛，80%要歸功于他的鑒賞與收藏，當代英國藝術(shù)中最有爭議的作品，大多最后都會進入薩奇畫廊。每一年各大藝術(shù)學院的畢業(yè)展，學生們最翹首盼望的，就是他的身影。1995年皇家藝術(shù)館的著名《刺激》(Sensation)大展，展出的全部是他的私人收藏，至今仍是皇家藝術(shù)館最有影響的展覽之一。有人譏諷他是“藝術(shù)垃圾箱”，專門大批量收集垃圾藝術(shù)，也有人說如果薩奇有一天打算出手他所收藏的英國當代藝術(shù)作品，那么整個當代藝術(shù)的天就會倒塌下來，這些作品的貶值也就不只是十倍二十倍，可能會是成百倍了。

薩奇畫廊新地址的開館儀式，不是放鞭炮舞獅子，而是請了紐約藝術(shù)家特尼克(Spencer Tunick)來組織一場倫敦人的集體大赤裸運動。參加這次脫衣藝術(shù)活動的，有200來人，年齡從18到61歲不等。藝術(shù)家讓他們在舊市政廳的水泥人行道上或是舒展身體，或是雙腿蜷曲起來如同蹲在地上的兔子，或是在畫廊里的展品之間擺姿勢，特尼克對著集體大赤裸拍了照，錄了像。攝影攝像結(jié)束之后，這200余位志愿者中有一些穿上衣服回家去了，該干什么還干什么，上街購物，訪親探友；但是，更多的人卻是表演藝術(shù)意猶未盡，索性就留下來出席了畫廊的酒會，赤身裸體混跡于畫廊邀請的許多社會名流身邊，端著香檳酒，吃著魚仔醬，與著名影星時裝設(shè)計師政界要人們交杯換盞。對于他們來說，在大庭廣眾面前成為裸體表演藝術(shù)的一員，不僅是一種難得的經(jīng)歷，似乎更是一種精神上的解放。裸體者落落大方，反而是衣冠楚楚的社會名流們有些不自在，那眼睛不敢稍微往下瞟一點。幸而那天4月的倫敦竟是小陽春的暖和天氣，所以，大半天裸體下來，竟也沒有一個傷風著涼的。晚間新聞中播放這些鏡頭時，當然要用小方塊模糊掉了這些志愿者們的私處。

薩奇畫廊似乎開館就占了泰特畫廊現(xiàn)代館的上風，正投報紙傳媒所好。然而借來的卻是美國藝術(shù)家的風頭。指揮裸體大軍的特尼克是紐約人，今年36歲，說話細聲細氣的，很害羞的那一種。他發(fā)現(xiàn)根本不需要道具，現(xiàn)代的混凝土建筑物街道與普通人的人體形成的對比其實更有意思。于是，他開始周游美國各州，拍攝裸體的普通人，有時是一人，但更多的時候是一群人，而且，這群人的數(shù)目越來越大。后來，他又把戰(zhàn)場擴大到世界各地。從1994年到現(xiàn)在，他已經(jīng)在全世界各地組織了50場裸體人體藝術(shù)。他的作品背景都是堅硬冰冷的現(xiàn)代建筑，前景是柔軟溫和有生命的人體，形成強烈的對比，一大片的人體形成一種柔軟的曲線，延伸成大自然的一部分。1998年他舉行第一次個展，以后更是名聲大振，世界各地都有了自愿為他脫光衣服的人們。他建立了自己的網(wǎng)頁，在網(wǎng)上公布他的下一次藝術(shù)活動的地址，并且招募裸體志愿者們。從紐約到維也納，全世界已經(jīng)有25000人參與了他的藝術(shù)活動，其中的壯舉可數(shù)2001年，4500位澳大利亞人在墨爾本為他脫光衣服；同年，4000位智利人在圣地亞哥全裸，當?shù)貓蠹埌烟啬峥嗽u選為全智利“2002年度偉人”。

特尼克的藝術(shù)向來也是與警察較勁的舉動。從1992年起，他曾經(jīng)被逮捕過5次，一次是因他在聯(lián)合國總部門口拍攝28位裸體者，還有一次是拍攝洛克菲勒中心一棵大圣誕樹頂上的站著的一位裸體男人， 但是每一次都是無罪釋放。雖然不算犯罪行為，但是警察還是不斷騷擾他，于是特尼克打算一不做二不休，為了能在紐約自由組織他的藝術(shù)活動，他干脆把紐約市政府告上法庭。2002年5月，地方法庭根據(jù)美國憲法中言論自由的條款，判定特尼克有理，紐約市政府不服，上訴到美國最高法院，最高法院還是維持了地方法庭的原判，認為言論自由既然是美國憲法第一條款，特尼克就有在紐約州任何地方任何時間創(chuàng)作他的“裸體藝術(shù)”的自由。特尼克說世界各地對裸體都有不同的習俗和看法，其中向來以浪漫著稱的法國人其實最不愿意合作。他在巴黎受到的阻力最大，裸體的志愿者難覓，警察也比美國的厲害，他在那里被捕兩次，還有一次被警犬襲擊。

英國雖然向來被人嘲笑為保守，但是特尼克在這里還是覺得頗受歡迎。特尼克第一次來倫敦是兩年之前，那次，他是在格林威治村的古老的大船旁邊拍攝400多位裸體者，選的時間是清晨，在警察們還沒有開始大規(guī)模上班值勤站崗之時。那是9月一個頗為寒冷的日子，400多個人裸體走過格林威治的街上時，正是居民們起床拉開窗簾的時候，從窗子里面看到白花花的軀體走過，不少人還以為自己仍然在做夢呢！

英國是個沒有成文法的國家，關(guān)于在公共場所赤身裸體到底是犯法還是不犯法，英國法律沒有清晰的說法，但是警察有權(quán)以淫穢罪逮捕在公共場所裸體的人。這次特尼克在薩奇畫廊里的活動，因為是在私有空間里，所以不存在犯法不犯法的問題。

我們天生就是裸體的

然而，還確實有藝術(shù)家要的就是警察來抓他。將近三年前，英國有一位名叫Vincent Bethel的藝術(shù)家，就曾因此掀起了場不大不小的風波。

Bethel的口號是“做你自己的自由”(the Freedom to be Yourself)，他認為“我們天生就是裸體的，衣服是附加的，我們不需要躲藏”。他和他的一些志同道合的人一起，要求的是“非性感的裸體”在英國任何時間任何地點都合法化。而且，他從來不認為自己是個“裸體主義者”(naturist)，在他的宣言中，Bethel這樣說：“‘做你自己的自由運動不是裸體主義者的運動，我們的主張與裸體主義完全沒有關(guān)聯(lián)。其實，我們覺得裸體主義對我們的運動有一種破壞作用。因為大多數(shù)的裸體主義者不想看到裸體合法化，因為他們喜歡的就是裸體的那種秘密，不合法，怪癖，不被社會接受，與社會隔離的因素，裸體主義不是人性的，而是非人性的，因為他們壓根就不想被社會接受?！彼?，雖然有一些裸體主義者對他支持，但是大多數(shù)裸體主義者其實是對他持不贊同的態(tài)度。

Bethel說他的皮膚是他天然而成的衣服，這是上帝所賜，是他與生俱來的權(quán)利。“為什么大猩猩不用穿短褲？可從來沒有人說他們不知羞恥。難道這公平嗎？”他說他之所以在大庭廣眾之間脫衣服的另一個原因，是因為他從來就覺得自己那話兒很小，所以，為了克服恐懼心理，提高自己的自信心，干脆脫光衣服，既然別人不在乎，自己當然也就不在乎了。

Bethel進行過許多次當眾脫衣服的示威活動，常常在公共場所出人意料大脫衣服宣傳“接受人類皮膚”。他的著名舉動包括1998年手舉“破壞社會”的大標語在倫敦中心的Piccadilly Circus裸體奔跑15分鐘，還有在國家畫廊脫光衣服，朝倫伯朗的自畫像上扔顏料。他有好幾次被抓，但是讓他失望的是，警察沒對他做任何追究就把他給放了，這種默默無聞的處理，可不是他想要的結(jié)果。

2000年7月15日，他打算到老虎嘴里去拔牙，在倫敦警察總署前裸體示威，裸體爬上電線桿，引得四面街道交通堵塞，圍觀者無數(shù)，還有不少參與了他的活動而把衣服脫光的人。警察才忍無可忍對他進行正式逮捕，把他關(guān)入大獄。這次，他總算引起了傳媒的注意。為了保持這種聲勢，這幾個月在Brixton監(jiān)獄中，他一直拒絕穿衣服，最后11月在 Southwark法庭上開庭時，已經(jīng)是冷風刺骨，但是他寧可身體凍得發(fā)青，也不愿意放棄他的裸體信念。他說，之所以開庭推遲這么久，就是因為警察想用冷空氣來摧毀他的斗志，但是他不會屈服。在他踏進法庭之前，法官警告陪審團中所有的女士們都回過頭去，以避尷尬。Bethel那年28歲，是位沒有什么太大成就的靠著領(lǐng)取救濟金生活的失業(yè)藝術(shù)家。一脫而出名，他成了英國有史以來第一位裸體出庭的人。最后陪審團宣告他無罪，說他有不穿衣服的自由。他勝訴的那天，不顧冷風颼颼， 在法庭外他舉行了“裸體記者招待會”，他說能夠裸體出庭，這就是他所倡導的“做你自己的自由”運動的最大勝利。

追封打殺開襠褲

我十余年前在圣馬丁藝術(shù)學院的圖書館工作時，我的頂頭上司是一位典型的特別正統(tǒng)的中年婦女，每次一有新的時裝或是藝術(shù)雜志進來，里面總是不乏裸體或是半裸體的模特，她就要忙不迭地往雜志上貼“僅供參考”、“不許帶出圖書館”之類的標簽，而這些兩寸長一寸寬的標簽肯定是要正巧貼在裸體或半裸模特的最要害部位的。等到雜志到了學生們的手中，都變成了“潔本”，學生們再惱火也沒有用。

成人的裸體，愛看者睜眼睛，不愛看者閉眼睛，爭議也都談不上有什么原則性。但是一牽扯到孩子，那就得大禁了。特別是現(xiàn)在越來越多的針對少兒的性犯罪，更使人們?nèi)缗R大敵。兩年前，也是在薩奇畫廊中，就有過一次警察干預畫廊展品的舉動。畫廊里有一個主題為“我是照相機”(I am the camera)的攝影作品展覽，展出兩位攝影師的作品， 其中有一位是居住在英國的美國家庭主婦Tienney Gearon。Gearon用照相機記錄了她的6歲女兒和4歲兒子的生活，最引起爭議的一張畫是兩個裸體的孩子戴著面具在海邊沙灘上玩水槍，另外一張是小男孩脫下褲子在雪地上撒尿。

這個展覽剛剛開始時，報刊雜志上的評論還比較看好。但這些照片不可能讓所有的人滿意，有一些看展覽的觀眾抱怨，展覽展出八個星期后，這些抱怨竟然驚動了倫敦警察總署，他們派出了淫穢出版物組的官員來到畫廊，粗粗掃過一遍展廳后，他們就下了結(jié)論，展覽的作品中有三幅可能會慫恿戀童癖的罪犯們有非分之想，對孩子的長期利益有所損害。裸體孩子，小豬的面具，水槍，撒尿，這些都傳達了虐待兒童的信息，有著典型的針對少兒的性犯罪的跡象。所以，倫敦警察要求畫廊立即把這三幅照片撤下來，并要求把畫從展覽目錄中抽出來。

畫廊的管理員趕緊通知薩奇，說有警察來訪，薩奇還以為是笑話。攝影師Gearon也被招到畫廊，但是她看到警察，還以為他們在惡作劇開玩笑，突發(fā)奇想來點行為藝術(shù)。她說：這些是我自己孩子的照片，完全是天真無邪的，根本就沒有一絲一毫的色情在里面，除非你自己腦子里面全是骯臟的東西，才會對這些照片動壞念頭。而且，她說她的兩個孩子都來看過展覽，他們喜歡自己的照片，而且對于母親拍攝他們的作品能在倫敦最有名的畫廊中展覽很自豪。

最后關(guān)于此事警察總署可能覺得自己做過了頭，畫廊經(jīng)過全面咨詢律師之后也決定公然反抗警察局的命令，最后也就不了了之。

此事讓我想到咱們中國農(nóng)村，孩子們向來是穿著開襠褲長大的，夏天五六歲以下的孩子們幾乎都不穿衣服，男孩子們十來歲還光著屁股的也大有人在，整天在河邊玩水，下河采蓮蓬摸魚的，全是一個個赤條條黑黝黝的身體，也很少有人會生出什么非分之想。開襠褲若是被介紹到西方世界來，肯定早就要被追封打殺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