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耀山
萬廈房產(chǎn)公司方經(jīng)理的老爹失蹤了。方經(jīng)理也算是場面上有頭臉的人物,居然把老爹丟了,多不體面。不體面是小事,老爹有個一差二錯,那可是塌了天的大事。方經(jīng)理心里火急火燎,寢食難安,跑到鄉(xiāng)下老家找,說沒回去;問遍熟人親友,說沒見面。他到底哪去了?按說方老漢不可能走失,他不僅識文斷字,也曾走州過縣,闖蕩過世面,更何況這座小城他來過多次,豈能走失!
方老漢今年63歲,是個干了三十多年不拿工資不計工齡的泥腿子干部,前年從村支書位子上退了下來,誰知退下來他更忙了——整天在5畝責任田里大做文章,不是點瓜種豆就是育苗栽樹,早出晚歸,披星戴月。不料去年老伴突然病故,一下子打亂了方老漢的生活秩序:既要種地,又要做飯,里里外外一把手,顧了這頭顧不了那頭。更難受的是一個人守著一院子空房,像個孤鬼。日子過得缺鹽少醋,寡淡。
方經(jīng)理是個獨子,對父母很孝順。母親去世后他三番五次動員老爹進城和他們一塊兒生活,享點天倫之樂。起初老爹死活不答應,親戚鄰居們都來勸說:兒子一家三口都住在城里,樣樣不缺,你一個孤老頭子在鄉(xiāng)下守個啥名堂?方老漢終于腳一跺,牙一咬,將莊園田產(chǎn)統(tǒng)統(tǒng)賣掉,跟著兒子進了城。
剛進城那些天方老漢日子過得還算有味道:每天早早起床到樓下空地上散散步,觀觀景。到7點,保姆準備好了早點,他便回家吃早點。早點畢,一家人上班的上班,上學的上學,各忙各的營生去了。方老漢回到自己臥室打開電視看上一陣,等到9點再出去溜達。這個公園出,那個廣場進,轉(zhuǎn)不上一兩個地方就到了12點,得按時回家吃午飯。飯后倒頭一覺睡到3點,下午又去街上轉(zhuǎn)悠,緊走慢轉(zhuǎn)天就黑了。這樣的日子過了大約一個月,方老漢的新鮮感便沒有了,覺得渾身不舒坦,飯量也減了,瞌睡也少了。他想長此下去會閑出病來呢,便思謀著找點活干。干什么呢?種地沒地,養(yǎng)牛沒牛,牧羊沒羊。方老漢戀土地戀了一輩子,猛乍乍離開土地就像沒了娘的孩子,失了魂落了魄,一副無精打采的樣子。
一日,他終于向兒子提出這個問題。方經(jīng)理笑了笑說:“爹,你辛苦了一輩子,該到享福的時候了,咋就想著干活呢?”說完,掏出1000元新票子遞給老爹:“給,這個月的零花錢,不夠就吭聲?!狈嚼蠞h望著兒子出門的身影,搖搖頭長嘆一口氣。
接下來的日子方老漢就覺得度日如年。
一天中午,方經(jīng)理一家等到快一點了還不見老爹回家吃午飯。他就給老爹打手機,手機開著,卻沒人接。小孫子耳朵靈,說:“爸爸,手機在爺爺屋里響呢?!弊哌M去一看,果然,老爹平日隨身帶的手機放在臥室書桌上。這是咋回事?方經(jīng)理感到有些蹊蹺。到晚上還是不見老爹的影子,方經(jīng)理慌了神,開始四處打問尋找,還在電視、廣播、報紙等新聞媒體刊登、播放尋人啟事,折騰了好多天,仍然無結(jié)果。
春去秋來,時光匆匆過去半年。這天上午,方經(jīng)理一到辦公室秘書就送來一封信,他打開一看,是老爹的來信,眼睛倏地一亮——
吾兒方明:
我悄悄出走,讓你們著急了。
那天我在街上閑轉(zhuǎn),突然碰上你王干爹,他在西大灘承包了幾十畝地,侍弄了一個果園子,一個人忙不過來,讓我跟他合伙干。我正閑得心慌手癢,所以就瞞著你們跟他來到西大灘。
這幾個月,我倆起早貪黑泡在田里,有干不完的活,拉不完的話。如今我能吃能睡,精力充沛,身體健康,你們千萬不要牽掛……
讀罷信,方經(jīng)理心頭豁然開朗:老爹離不開土地?。?/p>