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小大
有一年,去玉里精神病院看望一個病人。
當時,關在鐵絲網(wǎng)內(nèi)的病房中,病人一個個午覺初醒,表情木然。
我吸了一口氣,壯著膽子往里面走,要去看一個以前教初中的朋友。但四周許多眼睛瞪著我,注意我的一舉一動,倒教我十分不自在。忽然有一個年輕的聲音響起:“阿姨好!”
這給了我答話的機會,我連忙表示高興地回頭看說話的人:“你好!”
渴望被愛鐵絲網(wǎng)外有春天
說話的少女面貌姣好,黑發(fā)披肩,一面梳理長發(fā),一面對我笑,大聲地說;“阿姨,我二十歲,還沒有結婚!”
我怔住了,多坦白的話———她渴求愛。即使從人間墜入地獄,她依舊渴望被愛!
我要如何告訴她?二十歲還沒結婚的人很多,這很正常。只要她把病治好,她還是有鐵絲網(wǎng)外的春天!
朋友看見我了,她驚喜地上前擁抱我,把我?guī)У綍褪胰?。我打量她,臉色紅潤,年過四十歲,鬢邊有些白了,但雙眼亮晶晶很有神采。我拍拍她的肩,問:“你怎么不用穿制服?這西裝很好看!”
她很神氣地說:“我的表現(xiàn)好,做輔導員?。 彼硷w色舞地說:“你還不知道吧?我結婚了!我先生很愛我!”
我吃驚地望著她的臉,不知如何接話。
她滔滔不絕地往下說,從他們?nèi)绾握J識,如何說話相投,如何彼此關照,如何突破雙方家長反對,雖然分住男女病房,卻終成美眷……接著她興致勃勃地說:“我去拿我的結婚證書給你看?!苯Y婚證書拿來了,鮮紅燙金的本子,果然喜氣洋洋!
在我與她道別后,我折回服務臺,低聲問里面的人:“她真的結婚了嗎?”
服務臺的人輕聲說:“不可能的。男病人與女病人結婚,你想這會有什么結局?”
“可是,他們不是有結婚證書?”我問。
對方說:“結婚證書是她自己買的、寫的,印章是她找人刻的。請客那天,除了“新郎”、“新娘”,沒有一個客人出席……”
我搖搖頭,嘆氣而回。
生病了,有愛情的需求,卻沒有愛的權利。
幸福相伴兩個人比一人強
也許是那一次去玉里給我的感受太深,后來在辦公室看見一個輕度的精神病患,對他就有相當?shù)耐椋M量給予方便和幫助。
那個來打工的男孩,生得瘦長,人很斯文,戴著一副黑邊眼鏡。沒有攻擊性,只是非常怕噪音。
有一次空襲警報演習解除后,同事到處找不著他。最后,他被人從地下室的儲藏間強拉了出來。找到他的時候,他整個人趴在書堆里,緊閉雙眼,雙手搗著耳朵呢!
原來,他生在一個將軍之家,上有三個杰出的兄姐,畢業(yè)自公立大學,都出國留學,一家兒女都被親友看好。當他老爸聽說他要考專校時,暴跳如雷:“重考,你給我重考!非考上公立大學不可!我們家沒有考不上大學的兒子?!?/p>
從此,他就開始懼怕高頻率的聲音,常常躲藏起來。他母親見他如此封閉度日不是辦法,才把他帶去見經(jīng)理,背著兒子眼淚汪汪地懇求:“我會給你們五千元,算作他的薪水,讓你們再發(fā)給他!請給他機會過正常人的生活。”
只要對他和氣地說話,他的服從性很高,頭腦也不錯。前后竟在公司工作了十年,每個月可以領到一萬元工資,是公司付的錢。最值得替他慶幸的,是他娶了妻子,他也是一家之主了。
他把新婚妻子也帶來上工,一起搬書,一起去郵局寄書。平時兩人對坐,沒有什么話。倒是時間一到,就看見他小心翼翼地數(shù)藥丸、倒開水,伺候小妻子服藥。小妻子仰著臉看他,一臉信賴。這不也是一幅“幸?!钡膱D畫?
圣經(jīng)的話真好:“兩個人總比一個強!”
歡喜作堆三個月墜入情網(wǎng)
有個常來家里幫忙的水電工,人很忠厚,面貌也端正,年已三十九,未婚。原因就是不定時會“發(fā)病”,若是按時吃藥就保管沒事。我心上一動———幫他找個“管吃藥”的人嘛!
有個二十八歲的胖女生,每到請客就不停地吃。朋友附耳說:“她有一點遺傳的精神病,不過,不礙事。她還在小學教書呢!”
這兩個人經(jīng)介紹后,進展快速。三個月內(nèi),男女就送<^來當謝禮了,女方看到我羞人答答的,很有“新娘“味道啰!
我丈夫一見他們雙雙出現(xiàn),嚇得往樓上跑!他早已表明:“兩個病人送作堆,將來我可不負責!你最好小心點!”
我又好氣又好笑,叮囑兩人:“你們……你們可不可以考慮不生孩子?”
“你管人家那么多?”丈夫大聲地罵我。
在場的人都笑了!———天呀,我以良心作證,不是管,是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