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樹國

我毒死了兒子家的狗從城里回到村里，沒過三個月就得了胃癌。由于到了晚期，疼起來我恨不得頭撞南墻；躺在炕上，我也常常想到死，也曾和幾個老哥們聊起死后托生的事。

東鄰趙老哥來看我說，吳老爹你下輩子托生個官哥，大權(quán)手里握，跺腳地哆嗦。來世也吃香的、喝辣的，養(yǎng)小的、賭大的，嘗盡人間口福，享盡世上艷福。想起兒子說的“不敢吹牛遭白眼，不敢送禮不升遷”這句話，我望著趙老哥搖搖頭。

西舍錢老弟來看我說，吳老爹你下輩子托生個款哥，大鈔腰里裝，說話口氣壯。來世也開洋車，住洋房，泡洋妞，娶洋娘。想起報上說的“不會欺騙發(fā)不了大財，不會擺平麻煩總來”這句順口溜，我瞅了錢老弟一眼也搖搖頭。

對門孫二哥來看我說，吳老爹你下輩子托生個腕哥，大名天下紅，追星像蒼蠅。來世也喊幾嗓子，拍幾片子，靠臉蛋子，賺大票子。想起人們說的“女的不會獻(xiàn)青春當(dāng)不了主演，男的不會獻(xiàn)殷勤拍不了大片”這句民謠，我看了孫二哥一下也搖搖頭。

村中的李四哥和我都是69歲，他生月比我大，我倆脾氣相投，說話對勁，聽說我病重也常來看我。我說這樣受罪還不如死了，反正早死早托生。李四哥一聽這話也問起我想托生啥。我說“我想托生狗”。李四哥勸我不托生人，就托生牛，托生啥也比托生狗好聽。

想必李四哥沒進(jìn)過城，還不知道眼下狗比人金貴。我說，當(dāng)下城里人不僅把狗叫“寶寶”、“貝貝”，還把狗作為地位、身價的象征?，F(xiàn)在是富姐抱著狗兒去購物，闊哥牽著狗兒來散步。我和李四哥又嘮起狗的吃、住、用、醫(yī)來。

李四哥還以為城里的狗吃的是剩肉剩菜，哪知這是老皇歷過時了。我兒子是個科長，他家的狗“吃肉專吃火腿腸，吃蛋專吃雞蛋黃，吃雞專吃香酥雞，喝湯專喝三鮮湯?！蔽艺f，這比咱們老哥倆吃餅子、啃咸菜強(qiáng)多哩！

我讓李四哥點(diǎn)著旱煙，接著說，狗住的也比咱們棒。在鄉(xiāng)下咱們住“土坯房”，在城里狗們都住樓房，我兒子家還專門有狗房，“十平米房間真豁亮，大理石地面一溜光，空調(diào)和冰箱地上擺，西墻角放張小竹床”。

狗用的東西也比咱們強(qiáng)，我對李四哥說，我在兒子家親眼看見：“狗撒尿用小便池，狗拉屎用大便器，狗洗澡用洗澡液，狗鍛煉用健身器”。

“讓你這么一說可真神了?！崩钏母缫詾槲以谫┐笊?，其實(shí)我說的都是實(shí)情。接著我又對李四哥說起狗的醫(yī)療條件，現(xiàn)在大中城市都有寵物醫(yī)院，“狗生了病，可開藥劑，可打吊針，也有特護(hù)，也有急診?！?/p>

“你聽說有給狗雇保姆的事嗎？”我告訴李四哥，我兒子就雇了一個下崗女工，專門喂狗、洗澡、清便、掃床。我兒子的局長還給狗配備了保健醫(yī)生，專管狗的營養(yǎng)用餐、小病預(yù)防。

李四哥吧噠吧噠地嘬了幾口旱煙，瞧了瞧我說：“城里人寵狗我管不著，可像你兒子那樣，敬狗不敬父，養(yǎng)犬不養(yǎng)人，還真有點(diǎn)沒人味！”

“兒子見狗比爸親，這是他忘了祖宗忘了本?！蔽覈@了一口氣說，李四哥，我死了托生狗你說好不？

李四哥臉上露出一絲苦笑，支持我死后托生狗。還說他死后也想托生一條城里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