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 寬
剛才有個電話撥打我們的新聞熱線,說是縣西葫蘆口村有個叫婁友的人,十幾年如一日,在村東的十字路口指揮交通,使一個一年出十幾次甚至幾十次車禍的路口,交通秩序井然,至今也再沒發(fā)生過一起車禍。
作為報社記者,新聞觸角是很敏銳的。我向領導打了個招呼,便挎上相機,匆匆搭上了去葫蘆口的班車。
十字路口中間,有一個用碎石頭壘起來的圓形臺子,一個中等個子警察直直地立在上面,敬禮———擺臂———停車———放行,口里還咬著一個哨子,不時“笛笛”地吹著,動作是那么規(guī)范、瀟灑。
“咔嚓,咔嚓!”我的相機貪婪地吞著這些鏡頭。
等我走近臺前,卻把我的兩眼給愣直了:這是一個哪國的警察,簡直就是一個多國部隊的逃兵!
只見他從上嘴唇到下嘴巴,密密麻麻地扎滿了胡子,胡子上掛滿了厚厚的路塵,臟兮兮的警帽下壓著毛卷卷的長發(fā),兩眼直直地射向前方,由于轉(zhuǎn)動頻率高,腳上那雙舊軍鞋已經(jīng)探出了兩個指甲很長的腳趾,他的肩上斜挎著一個塑料步話機,一根圈了好幾道圈的銹鐵絲(天線)歪歪扭扭地從肩上斜向天空。
看著他的裝束,我差點笑出聲來。我仰面遞給他隨身帶來的礦泉水,說:“您就是婁友先生吧?辛苦了,來!”
他瞪了我一眼,冷冷地道:“沒看見我在干什么嗎?”
我的臉有點發(fā)燒,為了掩飾窘相,急忙掏出煙來點上,順手也遞給他一支。
他理也不理,只是狠狠地扔給我一句話:“神經(jīng)病!”
我忙掏出記者證,在他眼前晃了晃:“喂,想和您聊幾句,我是記者!”
他好長時間沒說話,等左邊的車放行后,他才一本正經(jīng)地對我說:“噢,我知道你就會吹牛皮!”
茅坑沿的石頭,石頭!我的嘴和心一齊說。
我干脆離開他,轉(zhuǎn)身找村長去了。
當我說明來意后,村長臉上的笑容立即跑到太平洋去了,那又粗又圓的腰也挺直了。他坐到辦公椅子上,蹺起二郎腿來,點上煙,不緊不慢地說:
“要說他嘛,從小就沒偷雞摸狗的事,也算是個好人吧!我們葫蘆口是三縣交界處,來往車輛特別多,那條路口人稱萬人口,這里好像有陰氣,每年不知車輪下有多少冤鬼,可婁友在那設卡后,死人的事就再沒發(fā)生過?!?/p>
“他為什么要在這里設交通崗呢?”
我掏出筆來,認真地記錄著。
“十幾年前,婁友結(jié)婚的第二天,高高興興地騎自行車載著媳婦去丈人家,剛走到那個路口,就被外地一輛拉煤的大車撞上了。婁友飛到了路邊,人沒事,可他的媳婦卻走上了不歸路。婁友瘋了,被送進了縣精神病院,可是沒多久,他就跑了出來,也不知從哪里弄來這么一身警服,風雨不誤,每天像上班一樣到這里來指揮來往的車輛。別看他是個瘋子,還真的像模像樣的。那些本地和外地司機都乖乖地聽他的。因為誰不聽他的指揮,他就會毫不客氣地拿起石頭砸人家的玻璃,聽說有一回還把縣長的車給砸了,大腦受刺激呀,唉……”
說到這里,村長搖了搖頭不說了,我也停住了手中的筆不寫了———因為我們的報紙根本不會去宣傳一個神經(jīng)不正常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