習(xí) 軍
我出生在農(nóng)村山區(qū),院子,馬路,都很不平整,更有那石頭瓦礫,柴草木刺。咿呀走路時,那雙嫩嫩的足,往往越過石頭瓦礫,卻又被扎進木刺。母親用針一挑,冒了點血,還沒覺得疼,就嚇得哭了起來。
上小學(xué)了,因為生活困難,無錢買涼鞋——哪怕是一雙低廉的塑料涼鞋也買不起,便赤足走在鄉(xiāng)間小路上。
那路,凹凸不平,寬窄不均,隨處可見牛糞、石塊、砂粒、坷拉等等雜物、兒時一高興,什么都忘了,你追我,我追你,磕磕碰碰是經(jīng)常的。一不小心,腳被磕破了,出血了。原地打坐,捧來了堆細土,往那出血的地方撒去。不一會兒,血就把細土給凝固了,說來也怪,坐在那兒靠一段時間,不用藥,血就能止住了。
記得那年剛剛?cè)攵?,天就非常地冷。媽媽在油燈下,用白花齊布作里子,用黑布作鞋面,中間絮上棉花,再用針線從黑白兩面密密麻麻地穿幾趟,就成鞋幫了。用同樣的方法,又做了一雙棉鞋墊,然后又從別人家把那穿壞了的膠皮鞋底子要來,用麻繩連接上,就是一雙越冬的棉鞋了。我還記得那鞋底的紋綹都磨平了,溜冰的時候,掉進了冰窟窿里了,鞋全濕了,腳上的水也結(jié)成冰茬了……
我的雙足伴我走過人生40余年,經(jīng)過風(fēng)風(fēng)雨雨,坎坎坷坷,并幫我走上了公務(wù)員的崗位。
這雙足能穿上新鞋子,并逐漸上了檔次,穿上了名牌。至此,再也沒在世人面前裸露過。雖然是平整的城市柏油馬路,但卻從未赤足去走過一次,就是在家里,那木制的地板上,也要罩上了雙襪子,不肯光著腳走??紤]到這雙足的辛苦歷程,不惜拿出當(dāng)年買塑料涼鞋十倍的價錢去給它做做足療。誰曾想,做出個腳氣來了。而且難以治愈,把這經(jīng)過嚴寒酷暑考驗過的好端端的一雙足硬是給“寵”出毛病來了。
足,就其地位看,是比較低下的,人們也從不把它高看。但它與人的整體是密不可分的。無論你走到哪里,都得帶著它;無論你要到達什么目的和境地,都離不開它。足對它的“上面”,從來都是順從而沒有怨言的。上面讓它到哪兒,它就到哪兒。而且,不管前進道路上遇到多大的困難和阻礙,它都能心甘情愿地聽眾主人的召喚,勇往直前。從這個意義上講,“上面”往往給它以回報。重視它,保護它,關(guān)心它。天冷了,換上棉鞋,穿上棉襪;天熱了,換上涼鞋,穿上絲襪。讓它在不同的季節(jié)享受著永恒的舒適。從不像對待手那樣,經(jīng)常讓手裸露在外,不分輕重,什么事情都得去做。同時,它的“上面”不僅能與它共苦,還能和它同甘。遇上那鋪著紅地毯的過道,它先上去;高級轎車來接,它先進去。
隨著足的待遇越來越高,也有那么一些足就不知道自己的地位有多高了。它們忘記了自己的身份和職責(zé),把自己擺到和實際位置不相稱的地位。
看那一雙雙足,不論是什么樣的造型,也不論是趼有多厚,抑或是帶有臭氣……但只要進了洗浴中心,到那休息室一躺,雙足一伸,就有那年方20歲左右的小姐前去侍候,為你搓,為你揉,為你按,直叫你舒服為止。于是,忘乎所以,不論什么場合下,足都要享受一番?!吧厦妗币呀?jīng)做了按摩,它非得再做一次足療不可,直至腳氣感染,為眾足所排斥,所遠離,所孤立。
由此看來,足的地位雖然卑微,但它為人們實現(xiàn)自己的愿望所發(fā)揮的作用是不可估量的。因為默默無聞,因為辛辛苦苦,因為隨時隨地地服務(wù)和奉獻。近水樓臺,享受點額外的待遇,那是完全應(yīng)該,無可非議的。但作為足,不論你有多大的貢獻,抑或是“全身”的奉獻,你都不能把自己擺到不適當(dāng)?shù)奈恢?。不能飄飄然忘乎了所以,沾沾自喜,洋洋得意,以自己所做的一點點服務(wù)為資本,向不切實際的位置攀比,覺得自己是一人之下,眾人之上。誰礙了自己的眼,礙了自己的事,就向“上面”使壞,讓其處于不利的境地。足本來是應(yīng)該腳踏實地的,如果不以大地為基礎(chǔ),硬要踩在別人的肩上來抬高自己,總有一天會踩空的。那時候,不僅自己會陷進去,還會連累“上面”,遭到各方面的唾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