孫幼忱
老伴兒同我一樣,也是肢殘人——我雙腿殘疾,她一條腿高位截肢。就是說,她還有一條健全的腿,或者說,我倆只有這樣一條健全的腿。我周圍的人都知道,老伴兒全力支持我為孩子們寫作,但卻無人知道,我與老伴之間也有分歧。
從性格上講,我屬于那種慢性子,老伴兒的性格卻很急躁。遇到什么事,我不慌不忙,她卻早已火上房;從生活習慣上看,我常湊合,甚至缺少整潔習慣,她卻喜歡追求“完美”,把家里的一切收拾得有條不紊;至于平時說話,我語不驚人,但句句是“文明用語”,她的語言則生動鮮活,甚至有點“粗獷”。
比如,我扣上衣扣子時,偶爾會將第一個扣子扣入第二個扣眼,甚至有時會將帽子前后戴反(當然是那種前后區(qū)別不大的)。老伴兒見了,常立即大聲指責。我隨口搪塞:“街上沒人留心這些,我敢說,一個留心的也沒有——我只抓‘主要矛盾。”這樣的回答當然使她大動肝火。她常報以過激的語言,有時竟說得不怎么“文明”。每到這時,我總是不動聲色,聽而不聞。一次,她發(fā)過脾氣后,終于忍不住問我:“怎么我說什么你都像沒聽見似的?”我認真地回答說:“聽是聽見了,只是我有‘特異功能,過激的語言變得很規(guī)范、很禮貌,激動的聲音變得很平和、親切……”聽我這樣說,她一時啞口無言。
事實上,我知道老伴兒急躁時,通常因為我確實存在著某種缺點,她指出的總是很對。至于她說話時的語氣、用詞,為什么要去計較呢?我可以斷言,世上能為我指出最多缺點,并不留情面加以抨擊的,只有老伴兒一人。
我還發(fā)現(xiàn)了這樣一個規(guī)律:老伴兒有心思留意到我的毛病,并高聲指出,總是在她的健康狀況較好的時候。而當她生病或身體衰弱時,性格通常變得很溫和。我也曾對她提起我的這一“發(fā)現(xiàn)”。我對她說:“寧聽你喊又叫,不愿看你有氣無力微微笑……”這真是我的心里話。
最后想說的是,我與老伴兒之間的火藥味并不濃,濃的是相互理解、相濡以沫的和諧氣氛。我想,夫妻兩人的性格如果毫無差異,那么,這個家庭可就缺少生機與活力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