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歆生

少年俊行走在夜晚的城市，路燈把少年單薄的身影拉得很長很長。一個人行走在繁華的街市，多少是有些孤單的。少年俊無聊地吹響口哨，破碎的旋律輕易就被汽車?yán)嚷曆蜎]了。

走到一家僻靜的飯館時俊停住了腳步，他看見一輛自行車停在暗處，便悄悄走了過去。少年俊從口袋里面掏出一把螺絲刀，準(zhǔn)確地插入車鎖，只來回活動了幾下，“喀噠”，車鎖就被捅開了。他靈巧地跨上車子，往前猛踩了幾百米后，很自然地匯入了城市的車流和人流中。

又一次輕易得手，少年俊的喜悅和驚慌已經(jīng)不像第一次那么抑制不住了。他在車上吹起了口 哨——“老鼠愛大米”，這首歌曲最近非常流行。老鼠愛大米？哈，老鼠當(dāng)然愛大米了，并且極有可能喜歡自己辛苦偷來的大米。俊想，寫這首歌曲的人一定長著一張老鼠一樣的面孔。想到這，他呵呵地笑了起來。

騎行了很久，少年俊終于把車子停靠在一家搖曳著昏暗紅色燈光的美容店旁。一個穿著暴露的姑娘向他走過來?！皫浉?，進(jìn)來放松一下嘛?！甭曇羿青堑?，空氣中充斥著劣質(zhì)的脂粉香。少年俊突感鼻腔奇癢，他仰起臉，幾秒鐘后，干脆利落地打了一個響亮的噴嚏——“啊嚏！”

“哎呀，小帥哥你好壞喲，把妹妹我著實嚇了一跳喲。”那個露著白花花胸脯的姑娘放肆地在少年俊的腰眼里捅了一下。有些疼，但是俊并沒有生氣。他隨著這個妖冶的姑娘走進(jìn)了美容店。

這是一間不到１０平方米的小店，屋頂不高，給人壓抑的感覺。雖然陳設(shè)簡單，但是作為一個街頭美容店它已經(jīng)基本合格了。和城中隨處可見的美容店一樣，墻面上也有兩塊擦拭得很干凈的鏡子，屋頂中央，也垂吊著一盞散發(fā)著曖昧之色的紅燈。三張有些磨損的旋轉(zhuǎn)皮椅，安靜地等待著客人的到來。美容店里漂浮著一股可疑的氣味，這種曖昧的氣味據(jù)說一向被正經(jīng)的市民們所不齒。

俊一屁股坐進(jìn)皮椅里，很舒服地轉(zhuǎn)著椅子。那個穿著暴露的姑娘從后面摟住俊的脖子，用涂了口紅的嘴唇壓在俊的耳朵上，悄悄地說：“小帥哥，到里面快活去吧?！笨〔荒蜔┑赝崎_她的手。姑娘有些吃驚，愣怔了片刻?？λf：“桃呢？你去把桃找來，告訴她，她要的東西我?guī)退獊砹恕！蹦枪媚锫犃宋χf：“你找桃啊，呵呵，她在里面快活呢！”胖姑娘晃動著乳房，嬌癡地說：“要不，你跟我走吧，來嘛，帥哥，人家也是不錯的嘛，不信你試試。”說著，身子軟軟地往俊身上靠，兩只呼之欲出的乳房緊貼著俊的臉?？嵟卣酒饋?，他臉上的神情一定嚇壞了胖姑娘。胖姑娘討了沒趣，悻悻然扭著屁股坐到一邊去了。

俊正胡思亂想著，身后的樓梯間響起了咚咚的腳步聲。他回過頭，就看見了小姐桃。跟隨桃下樓梯的是一個上了年紀(jì)的男人。桃一身素裝，站在俊面前，在燈光的照耀下，桃顯得愈發(fā)漂亮了?？≌f：“你要的東西我弄來了?！碧尹c點頭，笑笑，露出一顆小虎牙?？〗又f：“如果沒記錯的話，加上今天這輛，應(yīng)該是第４５輛了吧？”桃點點頭。

少年俊飛快地跑到店門口，把那輛２４寸的自行車推進(jìn)來，自行車發(fā)出“嚓嚓嚓嚓”仿佛鐘表指針走動的聲音，很好聽。桃欣喜地看著自行車，眼神溫柔，好像打量著一只可愛的小動物。她摸摸自行車龍頭，又摸摸皮質(zhì)坐墊，最后她擰響了車鈴，“丁零零，丁零零……”清脆、透明的鈴聲宛如一泓清泉，俊發(fā)現(xiàn)桃的眼里也蕩漾著春水。桃真漂亮！俊的身體就有了反應(yīng)。

桃把自行車推到后院里時，俊也跟著去了。桃打開后院門時，借著遠(yuǎn)處的燈光，俊看見一排排自行車沉默地站成了一列方陣，俊有些吃驚，這些自行車都是自己偷來的嗎？桃把新弄來的自行車插進(jìn)了隊列里，剛想鎖門，俊忽然從后面抱住了她?？е耷徽f：“姐姐，我要你，我今天就想要你?！碧液呛切α耍p聲地說：“我們不是說好了，要等到湊滿５０輛你才能和姐姐要好的嗎？別這樣，快松手，姐姐帶你到樓上去，姐姐會獎賞你的?！?/p>

俊和桃確實有這樣的約定，要送給桃５０輛自行車，俊才能和桃那樣。當(dāng)俊把第一輛自行車送到桃的面前時，桃拉著俊的手，在他的臉上印了一個圓圓的紅；第１０輛時，桃牽著少年顫抖的手伸進(jìn)自己的內(nèi)衣里，當(dāng)俊的手指碰到桃飽滿的乳房時，少年俊禁不住嚶嚶哭泣起來；當(dāng)滿２０輛時，俊眼前的景物就更加動人了，桃把一只奶子放進(jìn)了少年的掌心里，溫?zé)岬哪套有⊥米右话阍谏倌甑恼菩睦锾鴦又?，讓俊目眩神迷。隨著自行車數(shù)量的增加，桃身上的秘密也越來越少了。而少年俊的偷車技藝已經(jīng)到了爐火純青的地步，他從剛開始時的５分鐘一輛車發(fā)展到后來的３０秒鐘甚至２０秒鐘一輛車的驚人速度。

桃把俊引入內(nèi)室，把門輕輕鎖上。她朝俊笑了笑，說道：“你坐吧，就坐床上，沒關(guān)系的?！笨】粗?，呼吸急促起來，他一把抓住桃的手，把桃?guī)胱约旱膽牙铩Ｋ偪竦匚翘业淖?，他的手不安分地滑入桃的?nèi)衣，他順利地握住了桃挺翹的奶子。這兩只奶子他已經(jīng)不陌生了，但是每一次撫摩它們還是會給他帶來嶄新的感受。他摩挲著桃的乳頭。桃被俊撩撥得有些眩暈，她雙手抱著俊的頭，仰著下巴，口里喃喃有詞，當(dāng)俊失去理智的手指探向她更隱秘的部位時，桃猛地推開了幾近瘋狂的少年?？≡俅螞_過來，抱住桃往床上去，桃奮力和他廝打起來，桃給了俊一記響亮的耳光。俊這才老實起來，他偏著頭，不解地看著桃，仿佛在說：“你早就不是什么處女了，給老男人是給，給我難道不是給嗎？”桃似乎看出了少年眼中的疑惑，她低聲說：“俊，我們不是當(dāng)初就商量好的嗎？５０輛以后你才能和我那樣，可現(xiàn)在離５０輛還差５輛呢，男子漢說話得算話對不對？”俊沉默著，他抿緊嘴唇，腦子里飛快地計算著：兩天弄一輛車，５輛車就是１０天，如果運氣好的話，搞不好一天就能弄來２輛呢。

少年俊從小是個聽話懂事的孩子，他安靜沉郁的性格主要是繼承了父親的遺傳基因。俊的父親是一個出租車司機，每天早出晚歸，像個影子似地飄忽不定。他的母親以前是一家企業(yè)的倉庫保管員，后來企業(yè)破產(chǎn)，她也只好提前退休在家了。因無事可干，覺得寂寞，就從別人家里抱來一只小狗養(yǎng)活著，也算是給乏味冗長的日子找到了一丁點兒的樂趣。

俊不喜歡那條活蹦亂跳的京吧小狗，討厭它無法無天的勁頭。有一天，這只小狗正搖頭晃腦地撕咬著俊的一只運動鞋時，被俊發(fā)現(xiàn)了，他憤怒地踢了小狗一腳，小狗在地板上打了好幾個滾才站住，它哭嚎著向母親的房間跑去。母親看見寶貝小狗眼淚汪汪地看著自己，小尾巴搖個不停，嘴巴里“哼哼”嗚咽，母親還看見了一臉怒氣的俊。她心疼地抱起小狗，憤怒地指責(zé)?。骸澳銈€討債鬼啊，你作死啊你，你為什么動不動就要毒打我的球球？它那么小的個頭，怎么經(jīng)得起你的毒打？你看，它那么小，你那么大，你就不能讓著它點嗎？你個忤逆不孝的東西??！”俊不屑地看著母親，他一下子覺得母親很陌生，這個眼淚婆娑的中年女人是自己的母親嗎？這個曾經(jīng)笑靨如花的女人是拉著自己的小手去公園看大老虎的當(dāng)初的那個女人嗎？但俊還是為自己辯解道：“它咬壞了我的球鞋，那鞋是爸爸幫我新買的?！甭犃丝〉脑挘赣H更加氣憤了，她說：“咬你的鞋子你就該往死里打它嗎？那好，你小時候弄壞了家里多少值錢的東西呢，按你的邏輯，我和你爸爸就應(yīng)該毒打你嗎？就應(yīng)該把你往死里打嗎？啊，你說，你說?！蹦赣H不依不饒，她懷里的小狗也頓時來了精神，有恃無恐地沖著俊“汪汪”亂叫。俊揚手做出要揍它的的架勢，小狗呼地一下把腦袋往母親懷里扎去，小尾巴彈簧一般拼命晃動。

俊砰地一聲把自己的房門關(guān)上了，他討厭剛才發(fā)生的一幕?？∈莻€自尊心很強的少年，他不明白，自己的母親什么時候變得這么庸俗不堪。自從提前退休后，早先勤快干凈的母親不見了?？r常能看見母親蓬頭垢面的樣子，每回見到，他心里總是很難過?，F(xiàn)在她變本加厲，居然抱回來一條狗，母親把自己的全部的愛都給了這條渾身長滿白毛的家伙，對自己、對父親卻越來越冷漠了?？o聊地看著窗外，透過玻璃，他看到藍(lán)色天空沒有一絲絲云彩，空落落的就像他少年蒼白的靈魂。

父親晚上又沒回來吃飯，他要一直做到晚上１２點才能回家，一部車，兩個人輪班開。只有到１２點時才會有另外一個人來接他的班，這是出租車行的規(guī)矩。吃完飯，母親就抱著她的比兒子還親的小狗出去散步了?？∫粋€人在家里看電視，白天老師布置的作業(yè)他懶得做，他想，家里成了這個樣子，母親越來越不像話了，她身上的狗味甚至比人味還要多。家里沒什么錢，可她卻堅持給她的寶貝小狗買市面上最好的“寶路”狗糧，還給小狗一天喝兩袋牛奶?？》薹薏黄剑麐尩?，這個狗東西比我吃得還好呢。俊有些煩躁，他從父親的抽屜里翻出了一盒抽了半包的香煙，熟練地提出一支，用打火機點著，叼在嘴上，深深吸入一口，讓煙霧緩緩地進(jìn)入肺部，他仿佛看見這團(tuán)煙霧進(jìn)入肺部時的樣子，很舒服??！抽完煙，他摸上鑰匙，決定到外面去走一走，在家里待著快把人憋悶死了。

街上燈火通明，夜生活已經(jīng)開始了。這個南方小城的夜生活應(yīng)該說還是比較豐富多彩的?，F(xiàn)在人有了錢也想得開了，飯店基本爆滿，澡堂里躺滿了休閑的人們?？⊙刂桨矕|路漫無目的地行走著，東張西望，看著街頭神態(tài)各異的男男女女，他們心里到底在想些什么呢？看著他們?nèi)粲兴嫉臉幼?，俊想，他們也有和自己一樣的煩惱嗎？俊的煩惱多半來自于他的性格，他骨子里是個不開心的人，雖然在學(xué)校時他也和其他同學(xué)一樣有說有笑的，但是他內(nèi)里卻是極其沉靜的。他隱藏得很好，以至于同學(xué)和老師都認(rèn)為俊是個比較快樂的人。平安東路的末端是一段安靜的街區(qū)，許多外鄉(xiāng)人在這里開店謀生?？∽⒁獾浇值纼膳远嗍切┬孤吨杓t燈光的美容洗頭店?？÷犝f過很多關(guān)于美容店的故事。店里的年輕女子一般不會給人理發(fā)，但是她們有另外一些不為人所知的技藝。是什么技藝呢？俊走在這條充滿奇異感覺的街道上，好奇心使他不斷張望著這些小店。他探頭探腦的樣子引起了那些打扮俗艷的女人們的注意，她們坐在凳子上向他丟飛吻，招手大聲喊他過來，并叉開白皙肥胖的大腿哈哈大笑逗引著他?？〖泵ν白撸劬Σ桓彝齻兩砩锨?。他耳熱心跳，臉色緋紅，身體內(nèi)部有一種神秘的力量猛烈地撞擊他的大腦。他至少目前還不知道，若干天后，他會進(jìn)入其中一家美容店，并且和店里的一個漂亮女人制定了一個奇怪的約定。

憑借日益熟練的技巧，俊很快就搞到了３輛自行車，并且這３輛車都是在大白天弄到的，一輛來自電影院門口，一輛來自一所小學(xué)，一輛來自一個區(qū)級機關(guān)的大門口?？〉暮檬炙嚳偸悄苁顾@得好運氣，他敢于打開任何一輛上鎖的自行車，只要這輛車的主人離車的距離在３００米以外，或者說車主人的視線不在這輛車身上超過３０秒鐘，俊總能神不知鬼不覺地把它弄走。如果說剛開始偷車生涯時俊還十分緊張的話，等到了第１０輛車子得手后，俊就不覺得恐慌了，他像打開自己的自行車一樣打開陌生人的車子，他想，既然車鎖都能那么輕易打開，那么它們的歸屬就很值得人懷疑了，況且，現(xiàn)在的人的警惕性都這么松懈，他們丟了車，正好給他們一個教訓(xùn)，反正車子也不貴，算是給他們一個小小的苦頭吧。

俊把車子送到桃的手里時，桃的眼睛里閃動著熱烈的光彩，她的熱情幾乎要到達(dá)頂點了，任憑俊的蠻干和無理?？〉碾p手探遍了桃的身體上的溝溝岔岔，現(xiàn)在，他的表現(xiàn)已經(jīng)夠得上一個熟練的尋歡者了，但是每次他要把激情引向最高點時，桃的拒絕總是能讓俊適時地知道，自己距離５０輛車的目標(biāo)還有幾步之遙。為此，俊懊喪不已。桃把俊的手放在自己的乳房上，柔聲說道：“小壞蛋，你就快成功了，再有兩部，我們的合同就要生效了，聽姐姐話，不著急，慢慢來?！?/p>

俊無論如何沒有想到年近半百的母親會干出這樣的事情。有一天，俊去外面回來，他打開房門就看見一雙陌生的皮鞋，他有些奇怪，家里來客人了嗎？他看見母親的小寶貝球球在房間里老老實實地趴著，大得有些過分的眼睛里似乎寫滿了委屈。俊想，往常母親總是手不離這個混蛋小狗的，今天是怎么了？他走到母親的臥房門口，就聽見了一陣奇怪的呻吟聲。母親怎么了？病了嗎？母親一向有暈眩的痼疾，怕是又犯老毛病了吧？他探手推房門，門并沒有關(guān)上，他推開了一條縫隙，他被眼前的一幕驚呆了，他看見母親赤裸著身子，和一個同樣赤裸身子的男人抱在一起，他們的身體蛇一般地扭動著，臀部起起伏伏，母親的呻吟隨著有節(jié)奏的晃動一波一波散發(fā)開來?？∠?，我該怎么辦呢？識相地離開？畢竟這個女人是自己的母親?。∞D(zhuǎn)念一想，正因為她是自己的母親，自己才更應(yīng)該出面制止這種無恥的通奸。于是他大吼一聲：“你們！”床上的人顯然被這突如其來的呵斥嚇到了，停止了瘋狂的搖擺?？】辞宄耍麄兊纳碜臃逝钟纺[，完全沒有美感，兩具毫無美感的身體居然煥發(fā)出危險的激情，真讓人匪夷所思。小狗球球顯然也被俊的吼聲驚動了，它呼哧呼哧沖進(jìn)臥房，故作鎮(zhèn)靜地四下“汪汪”，俊狠勁踢了它一腳，小狗立刻凄厲地尖叫起來?？“l(fā)現(xiàn)母親的肩膀猛地哆嗦了一下，她的頭發(fā)披散著，一副可憐兮兮的樣子?？〉难劬餄M是淚水，他說：“你們，你們，你們怎么可以這樣？！”

那個陌生男子穿上衣服后迅速逃離了現(xiàn)場。俊和母親對峙著，俊的憤怒和羞愧和吃驚使他一時想不出該用什么樣的話語來和自己可憐卑鄙的母親交流。他憤怒地看著母親，母親羞愧地低下頭去。小狗球球慢吞吞地走到母親身旁，用粉紅色的小舌頭舔著母親赤裸的腳，它隱約知道女主人的家里可能發(fā)生了不好的事情。時間仿佛凝固了，母子之間被充斥著一種令人難以忍受的尷尬。最后，還是母親先說話了。

“俊，是媽媽不好，媽媽做了不該做的事情，媽媽請求你能原諒我，俊，等你爸爸回來別告訴他好嗎？”

“你為什么要這樣??？你那么大年紀(jì)了，你怎么可以背著爸爸和別的男人干那樣的事情呢？”

“俊，我的好兒子，媽一個人在家寂寞啊。你不理睬我，你爸爸開車?yán)贤聿呕丶遥阕寢寢屧趺催^？怎么活？俊，你現(xiàn)在還小，很多大人間的事情你不懂得，以后你就會明白了。這次，你原諒媽媽好嗎？媽媽以后再不這樣了，媽媽知道錯了?！?/p>

俊看著母親痛哭流涕的樣子，心就軟了下來，也許媽媽是一時糊涂才做了那樣的事情。但是俊無論怎么樣安慰自己也無法從這種骯臟的事件中擺脫出來。為什么？為什么自己的母親會干出這樣見不得人的事情？他很羞愧，但是他發(fā)出了冰冷的笑聲。他奇怪自己怎么會這樣笑。

猶豫了好多天，他終于沒有把母親的事情告訴父親。父親照樣和往常一樣出車，老晚才回家。生活似乎還和從前一樣平靜。

母親那件事情發(fā)生不久，少年俊就和桃結(jié)識了。當(dāng)俊在某天晚上再次走到平安東路的時候，在一間傾瀉著曖昧氣氛的美容店，他停住了腳步，并且看見了桃。桃也看見了他，桃向他招手，示意他進(jìn)來。那個夜晚，桃顯得十分漂亮和清純，事實上，桃的長相在這條美容街上可以算得上是數(shù)一數(shù)二了?？『艹泽@，自己為什么會來到這樣的地方，但是他并沒有多想什么，就跟著桃走進(jìn)了店堂樓上一間黑暗的屋子。

當(dāng)桃解開俊的第一粒紐扣時，俊對她說：“我沒有錢。”桃笑了，繼續(xù)解俊的扣子?？≌f：“我真的沒錢?！碧彝Ｏ率?，笑著說：“你在開玩笑吧，我在這條街上注意到你可不止一次兩次了，如果你不想，怎么會老來這條街上晃悠呢？”俊也笑了：“奇怪，我來這條街上散步難道就是打算和你上床嗎？”由于俊的態(tài)度過于調(diào)侃，使得桃的手有所動作，她把手伸向俊的下身，俊的身體就僵住了。他的呼吸急促起來?？伤琅f說：“我沒有錢，真的沒錢，真的?！碧揖土T了手。她看著俊，看了好大一會兒，目光遼遠(yuǎn)，俊的眼神就有些散亂。忽然桃咯咯笑了起來，她說：“你真像我弟弟，真的很像?！碧颐〉哪?，仔細(xì)看著，點點頭，她說，真是特別特別像啊?？≌f：“那又怎么樣?！碧野芽±酱策叄醋∷募绨?，把臉貼近俊的耳朵，問道：“你真的不打算要我嗎？”她直起身，用手撩開內(nèi)衣，盡力地往上掀，俊就看到了自己平生第一次看到的東西——一個年輕女人的乳房！桃的乳房飽滿堅挺，她的乳頭是淺紅色的，仿佛新鮮草莓一般的顏色?？〉哪抗饩椭绷耍椴蛔越匕咽稚煜蛱业娜榉?，桃一下子放下了衣襟，她微笑著拍了拍俊的肩膀，指著自己的胸脯說：“想要它，對不對？”俊不說話。桃肯定地點點頭：“嗯，你一定是想要它，你和其他人一樣聰明，它可是個好東西，它能讓煩惱煙消云散，能讓苦惱的人快樂，讓幸福的人更加幸福?！笨】粗?，這個在他面前亮出乳房的美容店小姐一定和自己有著某種千絲萬縷的關(guān)系。

關(guān)于５０輛自行車的合同就是那個夜晚制定的，桃和俊定下了約定，當(dāng)俊把５０輛自行車交到桃的手里時，桃就讓俊免費和她做愛五次。俊覺得奇怪，他問桃，你要那么多自行車干什么啊？桃說，我喜歡自行車啊。俊說，喜歡也用不著這么多吧？桃的眼里就有了亮亮的東西?？≌f，你怎么了？哭了？為什么哭？桃忽然正色道，你問那么多干什么？你只管把自行車送到我手里，我會給你獎賞的。說著，就在俊的臉上印下了一個紅紅的圓。

少年俊從此對桃的身體日思夜想起來。少年的熱情一旦被撩撥起來，就會像平原上的野火熊熊燃燒。這是肯定的。

俊的母親很少出門了，她每天抱著小狗在房間里走動，看見俊，她就慚愧地避開對視的眼神?？∮X得母親比以前憔悴多了，他甚至覺察到母親懷里的小狗也不像以前那樣飛揚跋扈了，它垂頭喪氣地低著小腦袋，在女主人懷里懨懨地想睡覺。父親依舊是早出晚歸，他一直被蒙在鼓里?？∮X得生活比以前荒誕了許多，但也生動了許多，他為自己和洗頭店里的小姐桃的秘密約定暗自激動不已。

俊的第４９輛自行車是在警察的眼皮底下偷來的。那個胖警察一副松松搭搭的樣子，他的腫眼泡一看就知道是酒精和熬夜造成的?？≡谇随i的時候那個胖警察甚至朝他這邊看了一眼，俊哆嗦了一下，但是他馬上發(fā)現(xiàn)，胖警察轉(zhuǎn)過身去朝天空打了一個大大的哈欠，就不再理他了?？★w快地卸掉了車鎖，騙腿上車，眨眼間離開了胖警察的視線范圍，他在車上愉快地吹起了口哨，老鼠愛大米，哈哈，老鼠不愛大米難道會愛麥當(dāng)勞嗎？他被自己的設(shè)想逗樂了。

俊把這輛自行車送到桃的手中時，他的好奇心終于按捺不住了。他問桃：“姐姐，我一直想問你，你要這么多自行車干什么??？”桃歪在床上，不說話。俊越發(fā)好奇。桃被問得有些煩了，狠狠地說：“你不能閉上你的鳥嘴嗎？婆婆媽媽的像個老娘們！”俊臉上掛不住了，他嘆了口氣，蔫蔫地躺倒在床上，看著被報紙糊上的天花板。那些報紙碎片組成的圖案像極了一張人臉，一張咧嘴欲哭的人臉。他想，父親眼下正在路上奔波，母親抱狗在家里發(fā)呆，他們絕對想不到自己會在一家美容店里和一個風(fēng)塵女郎廝混在一起，如果他們知道了，他們會怎么樣呢？他想象出很多種答案，他被自己強大的想象力嚇壞了。于是，他什么都不想了。

桃看著思索中的少年俊，俊的臉讓她想起了弟弟的臉。弟弟在外地老家，弟弟今年已經(jīng)上初中二年級了。那么遠(yuǎn)的山路弟弟曾經(jīng)行走了好多年，來回３個小時的路程，就靠著雙腳，一步一步硬是走過來了。她想，自己也曾經(jīng)在那條崎嶇的山道上走了許多日子。父親看不過，就向村干部借了幾百塊錢給她買了一輛自行車，可沒想到，才騎了不到２個月，自行車就被賊偷去了。父親為這事沒頭沒臉地打過她，那可是好幾百塊錢啊！全家人費勁扒拉地苦干一年也不一定能買得起一部自行車，怎么可以說丟就丟了呢？父親下狠手打她，可桃并不怨恨父親，她知道，父親其實是在打那個偷自行車的賊。干部數(shù)次上門催要買車的錢，父親還不上，一個勁地賠笑臉，干部不依不饒。爭執(zhí)中，干部看到了長相嬌好的桃，于是他笑了，笑得桃心里直打鼓。終于有一天，桃在村頭的橋洞里被干部堵住了。干部說，你給了我，買車的錢就一筆勾銷了吧。桃起先不從，可想到父親母親愁苦的樣子，想到弟弟，桃就閉上了眼睛。于是，干部在桃身上就做下了壞事。不久，桃便離開了家。

到這座南方城市打工的第一個月，她給家里寄去了幾百塊錢，叮囑爹媽一定要給弟弟買一部上好的自行車?，F(xiàn)在，弟弟再也不用光腳走路上學(xué)了。桃心里有些酸澀。桃看著少年俊的側(cè)影，想著家鄉(xiāng)的種種。春天，山上滿是艷艷的杜鵑花；秋天，她和弟弟背著爹媽上山采漿果吃，吃得嘴巴烏黑烏黑的，她和弟弟相視而笑的情景仿佛還歷歷在目。

俊回到家時已經(jīng)快１２點了，父親還沒回來。母親抱著小狗在沙發(fā)上睡著了?？”亲佑行┌l(fā)酸，他不清楚自己的鼻子為什么要在這時候發(fā)酸。自從那件事后，母親的身份在他的眼里變得模糊起來，父親的樣子還和從前一樣，他私下同情著父親，也同情著自己，為什么要和桃簽下那么一個約定呢？桃是這個城市里最見不得陽光的人，自己為什么要和這樣的女人走到一起呢？少年俊趴在窗臺上，眼望著黑黢黢的夜空，浮想聯(lián)翩，他似乎覺察到命運的不可知了。想到自己的紀(jì)錄即將突破５０大關(guān)，他忽然又有些興奮，那４９輛自行車眼下正齊刷刷地排列在桃居住的院子里面，４９輛自行車此時正安全地隱藏在黑夜中，如果同時按響車鈴，清脆的聲響連成一片，該是一番多么激動人心的場面?。?/p>

就差最后一輛自行車了，弄到它也就意味著弄到了桃的身體。桃的身體飽滿多汁，一想到桃聳挺的乳房，少年俊的熱血就沸騰起來了。他想，最后一輛車一定要以漂亮的手法搞到手。

第二天，少年俊起了個大早。少年俊拎著書包在街道上行走，他的目光幾乎全部聚集在街邊的自行車上，那些漂亮的嶄新的自行車在陽光下閃著迷人的光澤，仿佛小姐桃光滑裸露的皮膚。他走到一輛“飛鴿”牌女式自行車旁，撫摩著加工得十分精良的自行車車把，禁不住笑了。他索性打響了車鈴，“丁零零……”清脆悅耳的車鈴聲讓他想起小姐桃的曖昧的呻吟。他繼續(xù)朝前走，一輛輛自行車映入他的眼簾，他很滿意地吹起口哨。他摸摸書包里的螺絲刀，今天這把螺絲刀到底會捅開哪輛自行車呢？

他沿著城市最繁華的大街往東走，最后，他來到了人民文化宮附近的一條相對僻靜的小巷子。這條小巷子停滿了自行車。他細(xì)心地觀察了周圍的情況，沒發(fā)現(xiàn)警察，也沒有戴紅箍的老太太們活動的身影。他看中了一輛２４寸女式紅色變速車，他再次打量了一下周圍，只有幾個提著鳥籠的老頭在晃悠，他迅速從書包里掏出螺絲刀，就在他奮力把刀頭對準(zhǔn)車鎖下手一搏的時候，他忽然覺得身旁出現(xiàn)了一團(tuán)黑影，他嚇了一跳，便偷眼看了看那黑影，是個中年禿頂男人，那男人手上也拿了把螺絲刀，于是俊就明白是遇到同行了。他渾身的血液即刻沸騰起來，少年人爭強好斗的天性使他決意和這個禿頂男人一決高下！

兩人幾乎同時撬開了車鎖，正要騙腿上車的當(dāng)口，埋伏在周圍的便衣警察迅速沖上來，他們用魁梧的身軀壓住了兩個偷自行車的人。當(dāng)冰涼的手銬戴到少年俊的手腕上時，他才醒悟過來：是那個中年禿頂男人把警察引過來的。押解他的小警察再次證實了少年俊的猜測。那個臉上長滿疙瘩的小警察高興地說：“李隊長，咱們只想抓住個老的，沒想到這個小的自己也送上門來了。”被叫做李隊長的人得意地應(yīng)道：“哈哈，這才叫好事成雙、好事成雙嘛！”

少年俊和那個禿頂男人被關(guān)押在了一起。提審他們的時候，俊才知道，禿頂男人竟然是一個市級機關(guān)的副局長，偷自行車的目的是為了黑車市場換錢花。提審?fù)戤叄倌昕『投d頂男人回到監(jiān)房，他狠狠往地上吐了一口唾沫，禿頂男人竟然面紅耳赤起來。少年俊很驚訝，這家伙居然還會臉紅？

少年俊對自己相當(dāng)滿意，他沒有供出小姐桃，只說自己偷車的目的純粹是為了好玩。天黑以后，他躺在監(jiān)房地鋪上看著窗戶外面的月牙兒，他忽然發(fā)現(xiàn)自己好久沒有抬頭看看月亮了，他想，月亮變成了月牙兒還是月亮，自己變成了小偷就應(yīng)該不是以前的自己了吧？今天晚上，小姐桃會躺在哪個男人的懷抱里做夢呢？她會想起我嗎？媽媽和爸爸第二天就會知道消息，他們一定會來監(jiān)房探視我的。少年俊想象著母親痛哭流涕的樣子，就情不自禁地對著月亮笑了笑。過了一會兒，他又抽抽搭搭地哭了起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