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年貞
里爾克的孤獨是世界的孤獨。詩人帶著苦難者的悲哀把孤獨撒向世界:“這時孤寂如同江河,鋪蓋大地……”“孤寂如同江河”——多么大氣、有張力的意象,在詩人的世界里,孤寂成了一個實體——一個隨時讓你觸摸的、能夠讓你感受到的無盡的生命實體。一切的事物都是可感知的,如同掛在樹上的蘋果,你在樹下感受著它的形象,在你的想象空間里,它的氣味、它的色彩、它成長的一舉一動都變得透明如鏡。
像大多數(shù)中國現(xiàn)代詩人一樣,我如此地熱愛里爾克,熱愛他帶給我的理想和追求。詩人的詩句介于神秘主義與浪漫主義之間,詩人對生活執(zhí)著又穎悟,詩人說:“……生活啊,這是比所有物體更沉重的重荷?!弊x到這里,我沉默無語。相隔許久,重新讀起詩歌竟遭遇如此沉重壓抑的詩句,如同黑夜,像水、像霧,莽莽一片,漫過我的眼睛、眉毛、額頭,直至整個身體。我熱愛黑夜,更熱愛孤獨,在黑夜的國度里享受著來自另一個世界的光明,孤獨的夢者在夜的大地上策馬揚鞭,奔馳于茫茫夜色。夜涼如水,夢者肩上的露水帶著星光入睡。在這樣的國度里,你看到了他——里爾克,他從夜水的另一邊向你走來,帶著孤寂、帶著沉默、帶著整個世界的黑夜向你走來,“他迎著黃昏,從海上升起;它從遙遠偏僻的曠野飄來,飄向它長久棲息的天空,從天空才降臨到城里?!?/p>
我是斷斷續(xù)續(xù)讀完《里爾克詩選》的,有時在廁所里,有時在床上,我沒有選擇在一個下雨天,或是某個孤獨的夜晚,帶著詩人般的憂郁去閱讀詩人的孤獨和他額頭上的智慧。城市很浮躁,帶著專門的、為讀而讀的心情去讀詩,對我來說已經(jīng)是一件很奢侈的事了,雖然在無數(shù)個夜晚,我都會面臨著里爾克般的孤獨。
(楊 立摘自《廣州日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