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發(fā)坤

２００４年６月２８日下午，鄭州市電業(yè)局退休老干部李大山家里來了幾位特殊的客人，他們是河南省檢察院反貪局和鄭州市檢察院反貪局的干警。

寒暄幾句后，客人道明了來意：“李伯伯，是這樣的，李俊杰在行使權(quán)力中出現(xiàn)了一些問題，需要弄清楚，可他現(xiàn)在思想顧慮太重，我們想請您老對他做一些開導工作。”

李俊杰是李大山的兒子，現(xiàn)任河南省電力公司副總經(jīng)理。這年５月，有人向最高人民檢察院舉報李俊杰受賄３０萬元。河南省檢察院反貪局和鄭州市檢察院反貪局受命成立專案組，立案偵查。

專案組辦案人員找到了行賄人楊某。楊某供認，他以前在向省送變電公司承攬工程時，先后３次向時任該公司總經(jīng)理的李俊杰行賄３０萬元。

２００４年６月２５日，李俊杰被刑事拘留。然而，當檢察官訊問李俊杰時，李俊杰斷然否認，并拍著胸脯說：“我是清白的，這是污蔑！”

一方面，李俊杰拒不認罪；另一方面，專案組突擊搜查他的辦公室及家庭住所等，都沒有找到贓款，偵查工作一時間陷入僵局。辦案人員了解到李俊杰是個孝子，他的父親李大山是一個善良、正直的老干部。于是，有人提出請李父出面，規(guī)勸兒子認罪。

辦案人員抱著試試看的心情，走進了李父的家門。

得知檢察官的來意，年過七旬，身體一直不好的李大山仿佛重錘擊頂，穩(wěn)了穩(wěn)神后，他第一個反應就是堅信兒子是無辜的。他情緒激動地說：“說我兒子工作中有錯誤，這也許是難免的，要講他經(jīng)濟作風方面有問題，還要請你們慎重考慮。俊杰是我看著長大的，官做到這個份上，免不了有小人告誣狀，我了解我的兒子！”

一名辦案人員語氣平和地解釋說：“李伯伯，法律是嚴肅神圣的，不容任何人侵犯！李俊杰口碑很好，而且以前立了很多功勞，我們也不愿意看到他出事啊，可是……”

這番話讓李大山深受觸動，他提出讓辦案人員到室外回避一下，他要靜下來認真想一想。

盡管李俊杰是李大山５個孩子中最小的，也是惟一的兒子，但他對兒子的教育一直很嚴格。恢復高考后，１６歲的李俊杰考上了大學，碩士畢業(yè)后分配到河南省電力系統(tǒng)工作。由于他工作勤奮，屢立功勛，３７歲就當上了副廳級干部。可以說，兒子李俊杰就是他此生最大的驕傲啊！可是今天，忽然有檢察官告訴他，兒子可能是貪官，還要求他幫助做兒子的思想工作，使其認罪伏法。這個彎子，他怎么轉(zhuǎn)得過來呢？

但李大山轉(zhuǎn)念一想，兒子年紀輕輕就身居高位，送禮求他辦事的人多了，再清廉的人也有可能把持不住??！再說，如果不是有足夠的證據(jù)，檢察院怎會輕易動一個副廳級干部呢……

想著想著，李大山的眼淚就掉了下來。最后，他向檢察官提出，他要見行賄人楊某。當李大山從楊某嘴里證實他確實向李俊杰行賄３０萬元的情況后，他的心沉到了谷底。此時，他清醒地意識到，親情感化，也許是挽救親生骨肉的惟一方式。

６月２８日深夜，李家父子見面了。心情沉重的李大山問兒子：“當年，你曾答應我要做一個好官的，你還記得嗎？”李俊杰喃喃地回答：“記得?！?/p>

老人痛心疾首地追問道：“那你為什么做出有損祖宗顏面、有損國家利益的蠢事呢？”

李俊杰馬上矢口否認說：“我沒有收別人的錢，我是清白的，爸爸，您要相信我?。　?/p>

見兒子抵賴，李大山氣得眼淚都流出來了，他哽咽著說：“兒啊，紙是包不住火的呀！早坦白還能夠占個主動，這道理，你難道不懂啊……”

當天夜里，李大山回到家，徹夜難眠。第二天一大早，他又去找專案組，要求做兒子的工作。見到兒子，他第一句話就是：“兒啊，你想通了沒有？”

李俊杰昨晚也是一夜未眠，他看到父親幾乎是一夜之間憔悴了下去，走路都是顫巍巍的，頓時心都痛了。他小聲地說：“爸爸，我想通了?！?/p>

辦案人員的政策攻心和父親的嚴辭規(guī)勸，終于打破了李俊杰的心理防線，他供認了２００２年初至２００３年５月，他利用擔任省送變電公司總經(jīng)理的職務便利，幫助楊某謀利，先后３次收受楊某３０萬元賄賂的犯罪事實。

僅一個人就行賄３０萬元，辦案人員隱約感覺出，李俊杰的問題肯定不止這些，再次訊問時，他卻信誓旦旦地表示除這３０萬元其他再也沒有了。辦案人員意識到，李俊杰正在試圖構(gòu)筑新的防線。

６月２９日下午，辦案人員截獲了李俊杰的妻子方某駕駛的轎車，從車后備箱里發(fā)現(xiàn)了２０萬元現(xiàn)金。這筆錢是哪里來的？又準備轉(zhuǎn)移到哪里去？李俊杰夫婦拒不作答。原來，李俊杰心存擔心，害怕一旦全部抖摟出來，必將性命難?！?/p>

得知兒子還有問題沒有主動交代和兒媳婦準備轉(zhuǎn)移錢財?shù)那闆r后，李大山把兒媳婦叫到了身邊，嚴肅地對她說：“俊杰走到這一步，咱們都很痛心。愈是在這個時候，頭腦愈要清醒。要走出親情的誤區(qū)，幫助他主動交代問題才是光明的出路?！?/p>

兒媳婦告訴公公：“爸，我們已經(jīng)買好了機票，想跑到國外去，那２０萬元也是準備帶出去的。”老人生氣地告誡她：“你們縱然是跑到天邊，又能跑得掉罪名嗎？你和俊杰結(jié)婚十幾年來，我把你當做親閨女看待，你若真有一份孝心，就去做俊杰的工作，促使他早日醒悟?！?/p>

６月３０日上午，李大山又一次與李俊杰見面。他心情沉重地跟兒子拉開了家常：“俊杰呀！有一句話，叫‘前三十年看老子，后三十年看兒子。這句話的道理就是老子有作為，為人正派，家庭就幸福；兒子長大，能成就一番事業(yè)，老人就放心。反過來看，則是家業(yè)衰敗??！你也是做父親的人了，犯了錯，就要改，今后出來面對兒子，才能挺直腰桿啊……”

李大山接著講道：“人失足了不打緊，爬起來再前進。就是死，也要死得光明磊落??！今天，拋開這父子身份咱暫且不論，我一個老者跪著求你了?！?/p>

說罷，老人雙手舉過頭頂，面對著兒子猛地跪了下去！

古稀父親的下跪，讓李俊杰泣不成聲，他痛苦地匍匐在地上，哭喊道：“爸爸啊，我啥顧慮都沒有了，即便是死罪加身，我也全部交代出來！”

李俊杰一樁樁一件件地交代出他收受賄賂人民幣２６７萬元、美元１萬元，價值人民幣５．８萬元的“索尼”等離子彩電一臺，貪污公款１０萬元的犯罪事實，還有人民幣１０８萬元、美元６．７萬元和港幣４．４萬元不能說明其合法來源……

７月９日，李俊杰被鄭州市檢察院批準逮捕。這起涉案金額巨大的廳級干部職務犯罪案件，從立案到偵查終結(jié)，僅７６天。辦案人員充分肯定了李大山老人的功績：如果不是他積極勸說兒子認罪，主動交代檢察機關(guān)沒有掌握的犯罪事實，那么辦案時間可能會延長，而且罪行挖掘也未必會有這么徹底。

當李大山得知兒子涉案金額折算人民幣約４６０萬元，涉嫌受賄、貪污和巨額財產(chǎn)來源不明３項罪名時，才知道兒子的罪行如此深重。他流著淚對老伴說：“俊杰要死的話就是死在我手里了呀，你們是不是都恨我啊？”

家人見李大山這樣痛苦、自責，都來寬他的心，大女兒說：“爸爸，您做的事情，法院一定會考慮的。弟弟一定死不了，您是在救他??！”

２００４年１２月２３日，鄭州市中級人民法院開庭審理李俊杰案件。李俊杰的辯護律師提出了兩點辯護意見：李俊杰認罪態(tài)度好，在偵查機關(guān)掌握其少量犯罪線索的情況下，能主動坦白交代尚不被掌握的其他大量受賄、貪污犯罪事實，并積極協(xié)助偵查機關(guān)抓獲行賄人，具有悔罪和立功表現(xiàn)；李俊杰于案發(fā)后積極退贓，沒有造成實際經(jīng)濟損失。

法庭采納了辯護律師的上述意見。經(jīng)審理，鄭州中院判處被告人李俊杰有期徒刑１８年，并處沒收財產(chǎn)人民幣５萬元。

當?shù)玫綄徟薪Y(jié)果后，李大山驚喜的眼淚頓時奪眶而出，老人不禁向天長呼：“我的兒啊，你終于得救了……”

（文中李大山系化名）

（雅婷、志松摘自《知音》 原標題為《難為七旬老父大義一跪：廳官兒子認罪了》 本刊有刪節(jié)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