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家中的頂梁柱

2005-04-29 00:44:03韓皆春
遼河 2005年5期
關鍵詞:玉珍張輝老李

韓皆春

冬日下午,陽光透過寬大的雙層玻璃窗,斜射進辦公室,照在老李寬厚的背上,烘得他的渾身暖洋洋的。跟往常的這個時間一樣,鍋爐工比什么時候都勤奮,將推車擺弄得乓乓作響,來保持每天的室溫記錄。

桌上有一堆翻臭了的當日報紙,一杯喝干了的剩茶,一只特號的大煙缸,裝了滿滿的煙蒂。

午睡很愜意,醒來時全身沒有一處不舒服。他繃足了勁,伸了個懶腰,牙縫里滋地噴出一道長長的很有壓力的氣體。接著,張大了嘴,露出兩排整齊但已被煙油子熏黑了的牙齒,下巴顫抖著打了個長長的哈欠。隨手掏出一塊星級酒店餐桌上用過了的白濕巾,在兩眼的內(nèi)角揉著,每揉一下都發(fā)出“咯嘰”“咯嘰”的聲音。他舒一口氣,覺得鼻孔里發(fā)癢,于是還用那塊濕巾,翻過來折了兩折,撿干凈的一角,用中指頂住了伸向他那大到可以塞進草莓的鼻孔里,轉(zhuǎn)、擰,直到打了個噴涕為止。“啊!舒服!”他得意地自言自語。

機關食堂的午飯很好,雖不是山珍海味,但吃著可口,只是過于咸了點,卻正合他的口味。酸菜湯,他一下子就盛了兩大碗,白菜淹制的,不是甘蘭淹制的那種,好吃。入冬以來第一次吃到這么好吃的酸菜湯。

中午在食堂吃伙食的沒幾個,是早餐時的三分之一不足。文聯(lián)的創(chuàng)聯(lián)部主任是個河北人,計生委的司機是個山東人,老李是山西人。三個人都很能吃。這一桌,要頂別的那十幾位加一起還有過。就見這哥仨,第一次就比別人盛得多,吃到中途又跑了第二趟,老李則外加了一趟,次次都是滿載而去。就見別的人,只去了一趟,還有剩余。

在吃上,三個外地人出奇地投緣,差不多一樣的飯量,差不多一樣的口味,也差不多一樣的狼吃相。他們在一起,能吃出情緒,吃出氣氛,吃出一樣的“呼?!薄ⅰ昂魢!?;“突嚕”、“突嚕”;“哂溜”、“哂溜”;“叭嘰”、“叭嘰”的聲音。這聲音就是他們的語言,“香!”“咸淡正好”,“滿嘴流油”,“比家里強”,“誰家能像這樣——天天過年。”

在別人看來,一個槽頭上的豬才會這樣,沒命地吃,沒命地去長肉。但這幾個小子偏偏就是不胖,可能是肚子里的底油少的原故,咋吃也是那副下水,那副窮德行。

一屋子的暖洋洋的氣體,一屋子亮亮的暖色,吃飽喝得了,再有這么個暖屋子,一只長沙發(fā),一個小時或兩個小時也不會有人來打擾的大睡,管他消化不消化,管他長肉不長肉。

天堂嗎?

他是炮兵機械師出身,當過副班長、副排長、副連長……準備提副營時就該輪到他轉(zhuǎn)業(yè)了。在他看來,轉(zhuǎn)業(yè)就是學生降級,白領跳槽,寡婦改嫁。這份折騰。他折騰慣了,從小到大,一直是這樣。他端過茶杯,用手控、抖落,也只掉下幾滴水來,杯口是干的,杯里也只有這么幾滴。其實他的口并不算干渴,但這三月以來,他已習慣于不渴而飲了。將剩下的殘茶倒了,抓一小撮新茶投進杯底,然后,拿過茶葉的手指互相搓碾著,放到鼻尖聞了一下,有茶香味,也有股生雞爪子的干臭味。

“他媽的。”他罵了一句。也許是罵那搓出來的雞爪子味,也許是罵自己多此一搓的動作。

他每天晚上十點鐘按時把女兒從補習班接回家。這是玉珍交給他的任務,他有義務完成,卻絕對不情愿。只是時間長了,就習慣了,就成了自覺行動,再不用老婆追了。老婆很高興,每晚都做一兩個可口的菜犒勞他。上周六,玉珍還給他倒了一杯酒,這可是大姑娘上花轎——頭一回。他一聞,是當?shù)赝磷鞣粺频挠衩拙?。一股火辣味,嗆鼻子,他將杯往旁邊一推,不高興地說,“什么玩藝?”

“就這玩藝!”

嚇了他一跳。

“咋啦?嫌酒不好哇?”玉珍關心地問。他卻沒好氣地說,“我戒了”。

“戒了?”玉珍吃了一驚?!敖淞?休想,往后天天一杯,叫你戒……不……成尸女人極度興奮,讓人一下子就會明白,這是愛的信號。他則一臉怒氣,“看把你得瑟的,屁都能下手抓?!?/p>

“美你個鼻涕泡!”玉珍“嗷”的一聲,這才是她的本色,“你以為你是誰?市長、部長、局長、鄉(xiāng)鎮(zhèn)長、村長、村民組長?”一通機關槍、連珠炮。

“得得得,不說你得了,扎呼啥耶?!痹捄苤兀Z氣還是他的蔫巴勁,仍還脫離不開他婉轉(zhuǎn)的山西腔。

這么些年了,玉珍哪受過這委屈,一下子將他按在椅子上,命令他喝酒。老李來了倔脾氣,頂著一腔火氣說,“看我喝光了不收拾你!”大黑臉一下子變得很可怕,那架式就是一副吃人相。抓過杯子,就放到了嘴邊,一揚手,一張嘴,一伸脖,全喝光了,臉一下子紫紅。玉珍一直在不停手、不停嘴地阻止他,“可別!慢點兒,看嗆著肺管子!”同時,她的手就在老李的拿杯的腕子上放著,抓緊了狠勁地搖。那黑家伙竟不受一點影響,沒費吹灰之力就把酒倒下肚。婷婷在別的屋叫了一嗓子,“啊!煩死了!”黑白夫婦相視愣了一下,然后都忍不住笑了。玉珍邊笑邊向女兒解釋,“沒事兒!你爸練膽呢!”

“別耍啦!晚上補物理,誰接我?”

“定啦!”玉珍答應了一聲,然后瞅著老李。老李指著玉珍,玉珍反指著他,最后兩人都點了下頭。于是玉珍像叫火燒了似的,熱烈地在老李的大嘴上親了一口,迅速地在他和自己的嘴上抹了兩把,答應孩子道,“要一個,你爸去,要兩個,倆都去尸

“真瘋了,我走了”。

“還沒吃呢!吃兩口唄廠母親關心著女兒。就聽房門“哐”的一聲,女兒出去了。玉珍追到門口,開了門,沖樓道里喊了幾聲,女兒沒回應她。

“這丫頭,像兔子似的,賊快!”玉珍關了門回廚房,邊走邊說,臉上是喜悅的神情。他還是想罵人。從那晚上就想罵。本來那天晚上是很高興的,兩口子真的實實在在地高興到了極點,兩口子提前十幾分鐘來到女兒補課的地方一看,就全都傻了眼。小丫頭片子正在一個隱避處和一個高她一頭的年輕人親熱而羞澀地手拉著手,竊竊私語。他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才十五呀,她怎么能這樣,她怎么會這樣?”他腦子里只有問號,老婆當時氣得坐在冰冷的地上,他都沒意識到危險。

“快!快!我心里難受。”玉珍掙扎著緩慢地倒下。

“藥?!彼幌伦诱^神來,大聲問玉珍,“藥呢!在身上沒?”他急得要哭,原地打轉(zhuǎn),雙手拍腿……

“咋整?這可咋整?藥呢?”他一門心思地問老婆。他知道這時候只有藥能救老婆的命?!袄掀牛龐?,你可得挺住哇!藥!快說藥!玉珍!你睜開眼看看我,你比劃比劃?!庇裾溥@時好像疼痛稍緩解了點,只向外噴了個字“沒……”下話還沒說,就徹底倒了下去。只有“呼?!薄昂魢!钡暮粑暋K牅柿?,玉珍身上沒帶救心丹。

臨出門時,玉珍要穿那件羊絨大衣,那衣袋里有藥。他卻乘興讓她穿衣架上那件紅色皮衣,這皮衣短,玉珍的兩條長而直的腿可以明顯襯托出來。玉珍罵了他缺德后,仍照著他的缺德主意穿上,隨了他的心愿?!皨寕€x,我他媽該死!”老李憤憤地給自己兩個耳光,直起身,撒開兩腿往家跑。身后是女兒失聲的喊叫。他顧不了那么多,頭也不回地狂奔……連滾帶爬地沖上二樓……

“操!沒帶鑰匙,鑰匙在玉珍身上?!彼F(xiàn)在是心里想

什么,嘴上就說什么,心忙得要命。罵了一句,馬不停蹄地下樓,直撲樓下的衛(wèi)生所,一通拼命的砸門,“大夫,快救命,我老婆心臟病犯啦!快拿藥,快拿藥哇!大夫……救命啊!”大老爺們半夜三更粗脖大嗓子嚎得四鄰不安,四周的樓一下子亮起了一片燈光,接著幾乎全亮了起來……

最早來到他身旁的是社區(qū)門衛(wèi)的兩個保安,一高一矮,一胖一瘦,全副武裝,雙雙來問情況。這時,衛(wèi)生所的門開了,女大夫從里邊出來,一身睡衣,正在往身上穿白大卦,她的腳下是一雙紅色的棉托鞋。邊帶門,邊對兩個保安說:“問啥!跟他走?!?/p>

老李一把抓住大夫的手,一時說不出話來。大夫把手中的藥展給他看,他看真切了,直點頭,還是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大夫逼迫道,“在哪呢?病人在哪呢?”他手一指,大夫就明白了,抬腿就走,回頭一看老李還在原地,拿不動步子,沖兩個保安喊道:“瞅啥?架起來,跑。”

不知是自己領著他們?nèi)サ?,還是大夫靈性中就有定位系統(tǒng),也不知是保安事先看到了他匆匆而來的方向,一下子就來到了出事地點。大夫動作麻利,將玉珍的嘴弄開,放進去藥,半蹲著在那觀察,目不轉(zhuǎn)睛。婷婷站在大夫?qū)γ?,沒有淚水,也沒有聲音。她抿著嘴,一副堅定神情。

老李被兩個保安架著,腳下像踩著棉花,一點力氣也使不上。三百米左右的路,今天卻比老家的山坡子還要長。眼看著大夫向飛一樣在前邊跑,他卻加不上勁,像大修前的舊發(fā)動機再缺一個缸工作—樣,干喘氣不往前走,心就在嗓子眼那蹦。玉珍被抬進中心醫(yī)院搶救室,值夜班的吳醫(yī)生臨時組建了個搶救班子,另有兩個剛找來的年輕大夫、本科護士長和兩個經(jīng)驗豐富的老護士。

已經(jīng)一個小時了,醫(yī)護人員進進出出,一派忙碌。老李的心—直提在嗓子眼,雙腿發(fā)抖,坐在冰冷的椅子上,他的身旁是女兒婷婷。他冷眼看了女兒—眼,女兒迅速地埋下頭??磥恚裢硭麄兪裁匆膊挥谜f了,互相心照不宣。

女兒這時沒哭,眼睛只盯著地面,嘴唇繃得很緊,一再地住肚子里吸鼻涕。吸得他心煩。他就到樓梯口那去抽煙,抽到根了,再接一只……

醫(yī)院的副院長張輝從電梯里急步走出來,后邊跟出一位科主任。他認得張輝,玉珍在一次同學聚會時給他們引見過。他對張副院長沒什么好印象,原因是他淺灰色的近視鏡后的那雙傳神的大眼睛。這眼神在他和玉珍之間左右轉(zhuǎn)動,長時間停留在他的臉上,熱情、審視、不解。而與玉珍的眼神那一瞬間的相對時卻是那樣的專注,動情,還露出自信和跋扈來。

早就有人說,市中心醫(yī)院的風氣有歷史問題,今天他得到了充分的認證。

“啊!原來是這樣啊!早知如此不如不來了?!彼莻€不會掩飾情緒的人,但不能丟了軍人的面子。說了聲“久仰”,很客氣地伸出手,牢牢地握了對方的手。這家伙還真是個尿貨,當時就“茲”地倒吸了口涼氣。他馬上松了手,說對不起,手重了之類的話。張副院長說了聲沒關系。這一頁該揭過去了,但偏偏就揭不過去。就見玉珍抓過張輝的手,在上邊輕拍了一下,很隨便也很親昵,很肉麻地一笑,說“張輝,別介意,他就這么粗魯”。

“當兵的嘛!”張輝豁達地一笑重新伸過手,說:“來咱們從認識一下。今天,咱哥倆單來兩杯。緣份啊!”

張輝沒光顧他直接進了搶救室,后邊的一幫子人也隨之進去。不到二十分鐘,里邊的人大部分出來了,陸陸續(xù)續(xù)的進了醫(yī)生辦公室。

“家屬?龔五珍家屬?龔玉珍家屬來了沒?”護士沖著門框向外喊。

“來啦!”婷婷答應了——聲。老李這才確認,那喊聲是在召喚他們,

張輝還是老樣子,四十歲的人三十歲的面目,仍很年輕,但他已有了白頭發(fā)?!皝砹死侠?,坐下吧,講一講發(fā)病全過程。目前病人還算穩(wěn)定,工會出面,院長在外地出差還特別囑咐我,讓我全力搶救,不惜任何代價。這一點,你盡可放心。我負責?!?/p>

張輝是個干練的人,從來一副精神百倍干勁十足的樣子。大口喝酒,大聲說笑,單獨敬酒時還必須換大杯。結(jié)果,那天他們倆都喝大了,互相摟著脖,信誓旦旦地吹牛,互相吹捧,吹得人肉皮子發(fā)麻。他就這么個感受,雖說酒喝多了,可心里明白,都是假的??茨切∽拥木鳂?,也是,沒一點真格的。

“老李,你介紹一下情況?!睆堓x在催他。婷婷在他身后從嗓子底“哼”了一聲,他反感,反感女兒,反感所有的人——“他們在怎么看我?”但老李是個硬漢子他不容許任何人鄙視他,說他尿性、熊包……“爸,你坐下說。”這天晚上,婷婷確實受到了很大的驚嚇,但她表現(xiàn)的卻很冷靜,不像個十五歲的孩子。母親倒下的一瞬間,她看得清楚。她的心情一落千丈,她一再耽心的事發(fā)生了。但要比氣急敗壞、暴跳如雷、一通嗅罵,甚至于痛打更嚴重。當父親拼命呼喊著,母親癱倒下時,她才意識到,母親可能會死。

“母親真的會死嗎?如果真的死了,那就是自己給氣的。那該怎么辦?只有去死。”她堅定了信念,心態(tài)異常地平穩(wěn)下來。

男孩呆住了,手上冰涼,向外滲出汗來,一副六神無主的表情。“李婷,都怪我?!薄吧購U話!”婷婷抽出手?!霸趺崔k?”男孩弓身側(cè)頭在問?!八?”婷婷扭著頭,目不轉(zhuǎn)睛地看著遠處的父母,口氣異常堅決。

那邊,父親叫喊了一通,撒腿就跑。她知道他是回去取藥。

母親的心臟病得了有兩年多了,平時不見她有什么異常。但母親是醫(yī)生,口袋里常備著藥。她認為醫(yī)生就是膽子小,準備急救藥品是多余的?,F(xiàn)在,她后悔了。這能怪著誰呢!都怪自己不爭氣。父親奔命一樣,一眨眼就拐過道口去了。她跑到母親身邊,呼叫著,母親沒反應,向蒸汽機一樣,只見呼氣,不見吸氣。她的眼淚涮地一下直落到母親的眼角,母親仍沒有反射性反應。她心里說,“完了,全完了?!毖蹨I隨之斷了流,站在凄冷的寒風里,腦子里一片空白。

大夫來得太及時了,她沒想到會這么快,動作還那樣的嫻熟,麻利,有條不紊。

藥到了嘴里,母親長舒了一口氣,然后慢慢地眨了眨眼皮,隨之又如剛才那樣沉沉地呼吸,沉沉地睡。地多涼呀!母親是最怕冷的人,平日這個時候,只父親來接,母親則蜷坐在床上圍著棉被,一邊看著書,一邊盜空偷看兩眼電視。當她和父親進門時,母親就會沖爺倆喊,快關門!省把熱氣放沒了!即使是不情愿地下床給父女倆做夜餐時,她也要加一件衣服。這冷冬數(shù)九,大地冰封,寒風刺骨,母親能受得了嗎?

她問大夫,“阿姨,我媽會死嗎?”

“不好說,得馬上去醫(yī)院?!?/p>

婷婷搭不上手,尾隨著救護車跑到醫(yī)院。她只盼著媽媽能活過來,不是為了自己想死的念頭。母親活著是重要的,自己的死是一定的,她認定自己犯了死罪。

男孩一直跟著她,一步不離。她氣急敗壞地訓責著:

“跟著我干嘛?!”

“我怕你……”

“我什么都不怕!”

“那我也什么都不怕?!?/p>

“我去死。”

“我不讓你死。至少等阿姨活過來,那時候,我陪你死,月亮作證?!?/p>

婷婷真的想死,只是母親還沒有一定。她通過幾天的思考,決定給父親留下遺書:

“親愛的爸爸……”她寫不下去了。不知父親看到這封信時,母親是否還活在人世。

但她必須寫——

“親愛的爸爸、媽媽:女兒不孝,惹你們生氣了還怎么寫?她心亂如麻。

幾天來,她一直在著手寫她的遺書。十幾歲的孩子,少言寡語,只有一門心思——死。

老李不是粗心的人,女兒的異常平靜使他感到不妙。在女兒上學時,他愉愉打開女兒的房間,直奔書桌。果然看到了半截遺書。

“……爸、媽,女兒感激你們生下了我,我卻沒法報答……所以,只好出此下策……”

好像還有好多心思沒寫進去,經(jīng)常有空格的地方。

老李的心“嘣……嘣……”跳得歷害。他感到呼吸困難,一種家敗人亡的預感,猶如五雷轟頂。他想到自己會不治而死。但他絕不想這樣不明不白的死。他拼足了力氣晃著出了女兒的小屋,抓過玉珍的那件大衣,掏出急救藥,打開蓋子,將大半瓶藥一口吞下去。就地坐下,一動都不敢動。心跳得像面擂響的大鼓,腦子一會清醒一會糊涂……不知過了多久,他才像從一場噩夢中醒來。他告訴自己要冷靜,要挺住。他要像對待實戰(zhàn)演習中的故障一樣對待面前的一切問題。反復地想,反復地分析。

他終于可以試著喝了口水,心里才有了暖暖的感覺。

現(xiàn)在,一家三口只有他一人在家,空落落的,由于缺少人氣,就顯得有些冷。他的心此時很蒼涼,有如坐在茫茫的原野上,四周空曠而寧靜,思想在奔馳,沒有盡頭。他知道,這個時候沒人能幫得上忙;他也知道,他不會像玉珍那樣一病不起。他心中有數(shù),等待著時機,他要活出個樣子來,為了這個家——老婆、孩子。

冬日的夕陽快落山了,女兒隔一會就要回來。如果她看了這場面,那她尋死的決心就會更堅定了。不能坐著,要到沙發(fā)上去,要擺出一副若無其事的樣子,給孩子看。他就坐在沙發(fā)前的地上,試著欠了欠身,覺得不再那么虛脫了。他為之一振,慢慢地站起來,注意著頭是否還昏饋,也很好!他興奮起來,走了兩步,沒什么不適的,就到了女兒的房間,四下看著明星照和女兒從小到大自制的“手工”。不知不覺,他的臉上露出了笑容。孩子還小,她是這樣的熱愛生活,花季呀!誰也不能剝奪她。他坐在女兒的椅子上,欠欠身,手摸著扶手,搬著向前挪了挪,看了眼床上遺落的那份遺書,輕蔑地一笑。

“嘁!小丫崽子,老子能做出來你,也能叫你復活!”他自言自語,信心百倍。于是,他給女兒寫了封信。極盡平生所學之理。她相信婷婷沒看完遺書,沒有結(jié)果之前不會做出傻事來。她是個聰明的孩子,心眼活泛,從來都是聽勸的。這孩子有主見,但容易改變。這一點他比誰都清楚。她還沒有足夠的勇氣和充分的準備。他也知道,人活著難,而一個好端端地活著的人一下子想死,就更難了。女兒不是心理殘缺的人。那天在現(xiàn)場,在醫(yī)院的冷靜表現(xiàn),讓他心里直敬佩。這股勁極像她的爺爺,一個第一次上戰(zhàn)場就劈死兩人偽軍的老“犧盟會員”。這股勁也很像玉珍,機靈勁更像。他想玉珍少年時也一定很漂亮,也像女兒一樣招人喜歡。也會有很多男孩去追求。那個張輝可能就是其中的一個。妻、女的美麗是他的一塊心病。但不管怎么說,他還很慶幸,慶幸自己多留了個心眼,才及時發(fā)現(xiàn)了女兒的自殺苗頭。他要挽救這個家,為此他做好了心理準備,去應對一切挑戰(zhàn)。他為自己叫了個“好”。

玉珍的病情大有好轉(zhuǎn),已經(jīng)能下地走動了。

張輝早上來看她時,她正在走廊里散步,她輕輕地喊了張輝的名字。張輝聞聲過去,責怪著她,并陪她一同回病房,到了病房門口,張輝——手開門,一手扶她。這時,電梯門開了,老李從里邊出來,病房門口這一幕讓他看了個正著。他愣住了,就這么一腳門里,一腳門外地站著。當他發(fā)現(xiàn)電梯門正在合攏時,一狠心又退縮進去。電梯上行,直至頂樓,上來一群大夫和病人。有大夫認識他,向他道著辛苦。他勉強笑著應付,心里卻像電梯下降一樣,忽悠一下,空落落的,酸巴嘰的。老李本是山西人,而且聽了半輩子“吃醋”這個詞,今天算是找到了感覺。這感覺如同新婚不久的那次分別似的。那種感覺是愛,而今天,它卻是恨。原來,愛和恨到了一定程度,心理感覺是這樣的相似。電梯走走停停,上上下下,里邊的人進進出出,全然不知他的想法。而他的心隨著電梯上、下、停、走,不停地翻動。他感到一陣陣惡心,電梯停下時,他忙擠出去,在大廳的拐角處撅著喘了一會,才止住。

“老李,你怎么了?”是張輝的聲音,充滿了關懷。

“沒事兒,呆會兒就好了。”他是個死要面子的人,從不喜歡別人來同情。他又嘔了一下,漾出一股酸水,勉勉強強咽下去,嗆得他流出一串淚珠。他想“這就是‘吃醋的最強烈反應吧?!彼檬謸踝堓x,不讓他靠近,然后慢慢站起來,擦了擦眼淚,再擺了擺手,向玉珍的病房走去。張輝跟了兩步,關切地說,“要保重身體,不行就做一下檢查?!?/p>

“嗚!”又一次強烈的反應,但他沒讓酸水再次涌上來。繼續(xù)往前走。

玉珍平躺在床上,喜滋滋的,顯然余興未消。看了丈夫的一臉淚痕,親切的問,“病啦?”

“沒?!彼χ绷搜?,鼓起胸脯,牛一樣走了兩步。解釋道“天冷,風大,沖了風就流淚?!?/p>

“我以為你哭了呢,那樣,可就太沒出息了?!?/p>

老李沒搭話,快速打開飯煲,拿出熱氣騰騰的飯菜。遞給玉珍一雙筷子,說,“趁熱吃吧?!?/p>

“你還挺細心的!”玉珍由衷地贊揚他,他的心一下子又翻騰開了。心里說,“還有更細心的”。

玉珍吃飯像摘菲菜似的,挑挑撿撿??曜影巡怂偷娇诶?,送得很深,筷子出來時只用牙齒擋住,然后用舌尖把菜卷進去,這才雙唇緊閉,緩慢地嚼著,吃相憐憐,讓人心疼得慌。玉珍吃得不少,又將她愛喝的瓜片清湯趁熱喝了,臉上泛起了紅潤。她親妮地看了他一眼,深情地說“老李,等我好了,加倍的還你?!?/p>

“不,你有病,還是我侍候你吧。往后別再較勁了,平安才是福?!?/p>

“嗯!我聽你的?!庇裾浜芘d奮,但馬上又變了臉色。老李趕忙問“怎么?又不舒服啦?”

“不是?!庇裾涓屑さ乜戳怂谎?,眼里閃動著淚花,問他,“孩子這幾天好嗎?”

“好!她天天來看你,你頭上的那瓶花就是她買的?!?/p>

“是嗎?”

“放心,我給她寫了封信,十幾頁呢。我是心平氣和的和她談的。我們單獨在一起時還談過幾次,她好像成熟了許多。我很高興。平安就是福呀!”

“你最近溫柔多了,像變了個人似的。什么平安呀,福呀,總掛在嘴邊上,像個當家的了。”她幸福地嘆噓著,深思著說“這次病得我……什么都明白了,這里里外外……多虧了你。”

“咋這么說呢!”

“是,那咱就說醫(yī)院,尤其是張輝……”玉珍的話止住了。

老李臉色也難看起來,內(nèi)外兩股惡氣在心口處交匯,他再次感到惡心。但他要堅持住,堅持下去……當他走出醫(yī)院大門,卻怎么也抑制不住了,一伸脖將滿肚子的食物倒了個精光。沒有一點酸味,只是苦苦的,辣辣的,比“吃醋”更厲害。但他卻笑了,“操!這算什么?老子就不怕!不信再來!我還真就厚臉皮了還!”今天,玉珍出院。他例行公事一樣的早早去了醫(yī)院。

病房的門半開著,里邊是玉珍和張輝在說話。他側(cè)著身子,伸長了耳朵聽——都是些同學友誼的話,單純到不能再單純,真誠到不能再真誠?!捌降瓱o奇嘛”,他像一個獵奇者一樣失望地自言自語,同時他感到羞愧,感到內(nèi)疚。

樓梯口出現(xiàn)了女兒的身影。她的后邊是十幾個學生,每人手上拿一束鮮花。他一眼就看出中間夾著的那個神情異樣的高個子男生。是他,就是他,那天晚上就是他,這個無恥的東西,他還有膽子來?

他怒目而視。心里的感覺和“吃醋”一樣,隱隱的有點疼。他忙吃了顆救心丸。但這次是多余的,他的身心沒有異常反應。

女兒輕快地跑過來,“爸!同學們來看望媽,我說什么都攔不住?!?/p>

“那小子?”“別指呀!”

“我……”

“爸,我得和你談談?!迸畠赫f著往走廊盡頭走,他跟了過去。

“爸,你說過,人人都會犯錯誤?!迸畠好偷幕仡^,說,“我說過我錯了,可我不能犯第二次,告訴你,我們講和了?!?/p>

“講和了?這也有講和的?”

“是,條件是,誰也不許干擾誰;誰也不許再提。否則,我有權(quán)對他實施強制處罰?!?/p>

“咋處罰?”

“你?!?/p>

“我?”

“你有義務經(jīng)我授權(quán),狠刨他一頓。也有權(quán)令他自殘,以至自裁。”

“還……還自殘?還自……自裁?”

“是呀!”

“多大個鳥,還值得用炮轟呀!”

他還是常在辦公室里看報、抽煙、喝茶。常在沒人的時候罵娘、罵街。但他很幸福,他喜歡現(xiàn)在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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