宇　向

窗

我想到的窗子是美麗的

因為它們框住了流動的風(fēng)景

從里面看總是這樣

我不知道外面的人怎樣看

也不想知道

我媽媽的窗子在二十層

每次看到它

我都會有沖出去的想法

我自己的窗子在一層

它框住隨意經(jīng)過的人

和一個刻意到這里的人

我的辦公室在地下

窗子開在最上方

在一個扁小的長方形里

我要抬頭

才能看到污水、彷徨和失落

你滾吧，太陽

一個瞎子對我說

你是個能看得見的人

但你不比我更知道太陽

太陽在我周圍

它不只在我的周圍

太陽在我的上下左右滾

太陽在我的身體里面滾

在我的指縫間

我知道一口吐向我的濃痰

童年猥褻我的老頭

他松懈的皮里面藏著從我身上揉下的泥棍

你滾吧太陽

在每個羞辱我的人的鞋底

我老了每一天多么寶貴

我瞎了我說著太陽

我知道的太陽是個沒皮的蛋

我咬它讓它有用

我摸它讓它流淌

我叫它滾我知道

它還會來

2002，我有

我有一扇門上面寫著：

當(dāng)心!你也許會迷路

我有幾張紙，不帶格子的那種

記滿我沒有羞澀的句子

而我有過的好時光不知哪里去了

我有一個癟癟的錢包和一點點才能

如果我做一個乖乖女

就會是一個好女兒、好公民、好戀人

我就丟了自由并不會寫詩

而我是一個污穢的人，有一雙臟腳和一條廉價圍巾

這使我的男人成為真正的男人

使他幸福、勇敢，突然就愛土了生活

我有一個真正的男人

我有手臂，用來擁抱

我有右手，用來握用來扔用來接觸陌生人

我有左手，我用它撫摸和愛

而那些痛苦的事情都哪里去了

那些糾葛、多余的鑰匙環(huán)和公式

我有香煙染黑肺、染黃手指

我有自知之明，我有狂熱也有傷口

我有電，如果你被擊痛你就快樂了

我有藏身之處，有長密碼的郵箱

我有避孕藥和安眠藥

我有一部電話，它紅得像欲望

我有撥號碼的習(xí)慣，我聽夠了震鈴聲

為什么我總是把號碼撥到

一個沒人接電話的地方

腐爛的，新鮮的

陽光直射的中午

我蹲在陽臺上擇韭菜

手指上粘滿綠色的漿液

和褐色的土

我折斷粗莖

分開腐爛的和新鮮的菜葉

腐爛的和新鮮的

都再也不能重生

幾只蒼蠅和一只黃蜂

在菜葉上面飛，哼叫著

瞪著七彩的眼睛

它們喜愛濃烈的腐爛氣味

它們的刺是被這正午陽光加熱的

滾燙的針

我的房子

我有一扇門，用于提示：

當(dāng)心!

你也許會迷路。

這是我的房子，狹長的

走廊，一張有風(fēng)景的桌子。

一棵橘樹。一塊煤。

走廊一側(cè)是由書壘成的，

寫書的人有的死了，有的

太老了，已經(jīng)不再讓人

感到危險。

我有一把椅子，有時

它會消失，如果你有誠心，

能將頭腦中其它事物

擦去，就會在我的眼中

摸到它。

我有一本《佩德羅—巴拉莫》，

里面夾著一縷等待清洗的

頭發(fā)。我有孤獨而

穩(wěn)定的生活。

這是我的房子。如果

你碰巧走進(jìn)來，一定不是為了

我所嘮叨的這些。

你和我的房子

沒有牽連，你只是

到我這兒來

自閉

1

一只眼跟著另一只眼出神

另一只接著憂郁了

它們長在同一張臉上

放射出同樣的幻覺

只是一只看不見另一只

2

當(dāng)我口喝

我會需要一張嘴來濕潤

濕潤并說服我

而平時我的嘴唇毫無血色

幾乎與我的膚色一樣

我任由它這樣，從不使用口紅

3

我染發(fā)

無聊和驚恐，一遍又一遍

我染那些可以隨意剪掉的

染到枯黃枯黃枯黃

我還在染，聽到有人說

這個人就要消失了

4

當(dāng)我老了

寂寞是我一身的皺紋

孤獨就是我小腹的刀疤

它使我不敢寬衣解帶

不敢與人相愛

月亮

夜晚的天空布滿了月亮

只有一個月亮是明亮的

而我的月亮一定不是那個明亮的

我的月亮改變著那一個的形狀

讓它由圓變彎再由彎變圓

有時，它遮蔽它

它的四周就發(fā)出毛茸茸的光

像一圈無助的嬰兒的手

醫(yī)生情人

不管你從事什么職業(yè)

跟我好了以后

你就是醫(yī)生情人

不管你注視過多少迷茫的眼睛

拔過多少牙齒

堵過多少洞

取出多少肉瘤

捏過多少硬塊

向深處——

插入硬的手指，鉗子、針頭、木挫

軟的手指，藥棉、膏劑

不硬不軟的，粗的細(xì)的管子

還有一大堆涼手指

量杯、尺子、測厚規(guī)、舌頭

向更深處——

啟用透視儀、頭鏡、小手電

假如沒有表情

你會是個好醫(yī)生

撕毀多余的藥方

我需要你的敬業(yè)態(tài)度

我需要你的職業(yè)經(jīng)驗

你曾使一些病人偏癱、抽筋、癡呆甚至死亡

太多失敗的手術(shù)是由于，你

混淆了精神和肉體，你不該去觸及神經(jīng)

并且把它誤認(rèn)為是靈魂

這接近心理醫(yī)生的罪，科學(xué)壓制藝術(shù)的罪

法律的罪。規(guī)矩從不產(chǎn)生奇跡和美女

心理醫(yī)生不是醫(yī)生

我需要你嫻熟的手藝，不是憐憫

如果你考慮我是否會痛，手術(shù)刀

就會劃錯地方

不要問我以前的病

跟我好了以后你不許再花心

醫(yī)生情人，此刻我看見：

你摘下口罩和醫(yī)用手套

你正在以新的行動

抹去以往放蕩的名聲

你正走過來：

身穿黑大褂，提著一袋子閃亮的刀子

宇向，20世紀(jì)70年代生于山東濟(jì)南，祖籍煙臺。自幼喜愛繪畫、寫作，感覺敏銳，性格叛逆。中學(xué)畢業(yè)后考人一所理工科中專，學(xué)習(xí)屯子專業(yè)，畢業(yè)后作為弱電工程師在某大型企業(yè)工作至今，未上過大學(xué)，其間經(jīng)常參與中國當(dāng)代藝術(shù)、先鋒音樂與詩歌等活動。2000年左右開始專心寫作，同時以獨特而成熟的風(fēng)格被中國詩歌界所關(guān)注，作品被國內(nèi)外各類報刊重點介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