舒麗梅
那一年,我患上了一種怪病。身體一天天虛弱下去,頭發(fā)愈見稀少,卻一直找不出原因。在醫(yī)生越來越曖昧的態(tài)度中,我一天一天憔悴下去,我覺得自己已到了崩潰的邊緣。
男朋友在我吵著要獨自去海南島之后,沉默良久,最后拿出他的大部分積蓄,惟一的條件就是要陪著我去。
出發(fā)之前他打點好一切,并準備了大量的膠卷,我卻沒有一絲一毫的興致。我只希望在看到我今生念念不忘的大海之后,在海水中了結(jié)我這無聊的生命。
我出生在一個放眼就是山的土地上,我余生最大的愿望,就是看看大海。到海南島的第三天下午,我到了三亞。汽車一直向南駛?cè)ィ鞚u漸地轉(zhuǎn)藍,太陽變本加厲地酷熱起來,導游說前面就是天涯海角了。早已看過無數(shù)次大海的男朋友為我而興奮起來,努力地要提高我的興致。他并不知道,見到海,我的生命就要畫上句號了。
而他早已習慣了我并不需要理由的冷漠,拉著我下了車??釤岬奶柣鹄崩钡刂鄙湎聛恚粫r間,我被曬得頭腦發(fā)暈。然而強光之下,一片廣闊的水吸引了我。那就是海嗎?那么無邊無際的,帶著一種不容置疑的氣度。不遠處的一些小山、小島,還有我眼前大片沙灘和來來往往的游人,都只是一種渺小的點綴而已。男友要我站在沙灘上照相,我背對著鏡頭,他照下了我的動作,我的背影。我的雙眼因炫目的陽光而無法睜開,在39攝氏度的海灘上,在穿梭來去的人群中,我的心卻一片冰冷。
那晚住在海邊。深夜,估計他已入睡之后,我獨自來到了沙灘上。海濱寒氣逼人,海風吹得我全身都冰涼了。我不能遲疑,我催促自己。一只腳試探著伸進水里,我發(fā)現(xiàn)海水并不是想像中那么冷,于是我慢慢向深處走去。
海水漫到了大腿,就要淹沒我的短裙子。這時我才感覺到寒氣徹骨,接連打了好幾個寒噤。一陣尖銳的恐懼隨著涼意彌漫上來,我的心縮成了一團。我想退卻了,然而那些忍苦捱痛的日子又浮上心來。不!我在心中尖叫著,抗拒著屈服。繼續(xù)走進去的膽量卻小了,我立在水里,進退兩難。海水深處一片漆黑,白天那種壯觀與龐大全沒有了,有的只是吞沒一切的黑暗,顯出神秘的猙獰。那黑暗像怪獸一樣把我吞噬了進去,剎那間,我只覺得一陣巨大的恐慌,不假思索地向岸上走去。
上了岸,海風徐徐吹來,我虛弱得差點倒在沙灘上。這時,一雙手扶住了我,我驚懼地抬起頭,借著馬路隱約的燈光,看到那人是我的男友。他的臉抽搐著,像要哭出來似的。接著他便把我緊緊地貼在胸前,一動不動。我們都沉默了,這段時間似乎很長,長得我差點睡去。從死亡的邊緣掙扎回來,我像虛脫似的疲憊。突然,一陣抽泣驚得我醒了過來,一摸他的臉,濕漉漉的,我的心也跟著軟了下來,開始感覺到他的痛楚。只聽他說:“我不敢叫你,惟恐你不顧一切跑進去,我只能看著你、等著你回來……”
后來他告訴我,那幾分鐘的等待,仿佛一個夜晚、一個世紀那么長。還說,如果我真的走進去了,如果他救不了我,就干脆……我不讓他再說下去。就在那個漆黑的夜里,我明白了,活著原來就是為了那一個等待著我上岸的人。
文/雷波摘自《當代健康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