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愛國
面對兇霸,不要輕易低頭;面對強悍,不要輕言放棄。學(xué)學(xué)這個鄉(xiāng)下老頭吧,看他最終怎樣讓自己揚眉吐氣!
耿老頭最小的閨女出去打工好幾年了,這天打電話回來,說是要爹給她辦一張未婚證明。耿老頭知道,開這種證明無非就是讓村長二拐子給寫幾個字,蓋個公章,再到鄉(xiāng)里跑一趟,再蓋個公章。可就是這樣一件簡單不過的事兒,卻把一向能干的耿老頭給難住了。為啥?因為前幾天他剛剛和二拐子吵過一架。
二拐子平時做事太霸道,那天他硬把原本應(yīng)該流到耿老頭鄰居家地里的水給截了,引到他自家的魚塘里,生性耿直的耿老頭看不過去,就出來給鄰居打抱不平。說起來,二拐子還是耿老頭的侄子,可吵起來就什么都不是了,他指著耿老頭的鼻子直罵:“要你多管閑事?我看你神氣多久?你再怎么神氣,以后總有要來求我的一天!”耿老頭眼一瞪,嗓門也不低:“我不吸毒,不犯法,求你小子個屁!”兩人就這么結(jié)成了冤家。
這一來,耿老頭的老伴急了,想想如今閨女這事兒還真非求二拐子不可,村里的公章不蓋,鄉(xiāng)里的章子還怎么蓋得上去?可說出的話等于潑出的水,收也收不回來,怎么辦呢?她想來想去,只有開導(dǎo)自家老頭子了,于是就對耿老頭說:“我看你就不如破一回臉面算了,咱自個兒的臉面總不會比閨女的事兒更要緊吧?你就去給他賠幾句小話得了!”
耿老頭想想也只能這個樣了,只好跺跺腳,來到村東頭二拐子家。
敲了好一陣門,沒回應(yīng),耿老頭扯著嗓子喊:“屋里有人嗎?”喊了好幾聲,二拐子的婆娘八辣子才磨磨蹭蹭來開門。八辣子有個兄弟在鄉(xiāng)政府工作,二拐子就是靠這層關(guān)系才當(dāng)上村長的,所以八辣子平時無論在家里還是村上,都威風(fēng)得很。
八辣子冷冷地瞧了耿老頭一眼,說:“幾十歲的人也不曉事,有這么喊人的嗎,像叫救命似的!”耿老頭氣得臉色鐵青,硬壓著火,問:“二拐子在家嗎?”八辣子鼻子一掀,沒好氣地說:“誰知道他死在哪個角落,要找到村委會去找!”說完,“砰”的一聲就把門關(guān)上了。
耿老頭打定主意今天要把閨女的事辦好,于是就在二拐子家院門外的小石墩上坐了下來,一邊抽著旱葉子煙,一邊等著二拐子回家。旱葉子煙抽了一袋又一袋,直抽到夜深了,露水都打濕了頭發(fā),還不見二拐子半個人影兒。這算是怎么回事?耿老頭圍著二拐子家的外墻走了一圈,這才發(fā)現(xiàn)原來他家院子后面還有個后門,準(zhǔn)是二拐子從這個門洞悄悄進了家門,故意不理睬他。但現(xiàn)在這么晚了,怎么好意思再去敲人家的門?他只好極不情愿地打道回府。
第二天,耿老頭起了個大早,帶了家里的小黑狗直奔二拐子家,他讓小黑狗守住院子的后門,自己從前門一腳踏了進去。二拐子在屋子里被堵了個正著,于是干脆撒起潑來,洗臉?biāo)⒀?,拉屎撒尿,就是不給耿老頭好臉色看。
耿老頭足足坐了半小時冷板凳,二拐子還是一副不理人的樣子,耿老頭只好開口說:“完事了嗎?二表侄,叔找你有事呢!”
二拐子板著臉反問道:“誰是你表侄?”
耿老頭原本還記著老伴要他忍氣吞聲的囑咐,臉上硬是擠著一絲笑容,現(xiàn)在二拐子這句話一出口,就像點燃了炮筒子似的,他氣得立刻跳起來吼道:“那好,剛才算我放屁!咱現(xiàn)在打開天窗說亮話,你是村長,我是村民,村民找村長辦事總行了吧?你給我開張我閨女的未婚證明?!?/p>
“未婚證明?”二拐子裝腔作勢地問,“你身份證、戶口簿都帶來了嗎?”
耿老頭眼一瞪:“都一個村的,還要這東西干嗎?以前人家辦證咋沒見你要這些東西?”
二拐子神氣活現(xiàn)地說:“那不行,既然是開證明,咱得按規(guī)矩辦,你東西都不帶齊全,還來求我開什么證明?”
誰知耿老頭突然就“嘿嘿”笑起來:“我說村長,你別以為村里就你一個能,告訴你,村民我今天早把東西準(zhǔn)備好了,就防著你這一手哩!”耿老頭變戲法似的立刻從懷里把二拐子要的東西摸了出來。
二拐子氣得差點噎過氣去,只好皺著眉頭給耿老頭開證明。
眼看事情就要辦妥,耿老頭正要謝天謝地,卻見二拐子突然裝模作樣地渾身上下翻找起來。耿老頭心一緊,問:“你總不會對我說把村里的公章弄丟了吧?”
二拐子兩手一攤:“公章當(dāng)然不會丟,可……放公章的抽屜鑰匙找不到了……哦,記起來了,可能是昨天去鄉(xiāng)里開會,把鑰匙丟在鄉(xiāng)政府了?!?/p>
“你……”耿老頭明知二拐子這是變著法子在對付自己,可又沒轍,只好窩著一肚子氣回家,見了老伴就埋怨:“不開了,要開讓你閨女自己去開。”
老伴問:“到底怎么回事,你好好說嘛!”
耿老頭胡子翹得老高,憤憤地說:“這二拐子真不是東西,把我當(dāng)猴耍!”
老伴勸他熄熄火:“如今他是土地爺,你不求他,難道還要他來求你?剛才閨女又來電話催呢,咱還是想想辦法吧!”
“辦法?碰上這號無賴,能有什么辦法?”耿老頭氣得飯也不想吃,一腳跨出門,找一幫子老家伙說話散心去了,直到吃晚飯時才回來。
當(dāng)晚,夜已經(jīng)很深了,耿老頭帶上小黑狗要出門,老伴問他干什么去,耿老頭說:“你不是要我想辦法嗎?我這就想辦法去啊!”老伴罵他說:“天都黑了,你去想什么辦法?你這是發(fā)神經(jīng)呢!”耿老頭也不說話,轉(zhuǎn)身就出了門。
過一會兒,耿老頭回來了,進屋就張嘴笑,老伴覺得奇怪:“你這是搞的什么名堂?”耿老頭朝她眨眨眼,說:“你自己開門去看!”
老伴將信將疑地走過去,把門一開,就見月光底下,自家的小黑狗叼著一只皮鞋,正撒著歡兒地跑回來了呢!小黑狗進屋就把皮鞋往耿老頭面前一放,老伴一看,這不是二拐子老愛在人前吹的他那什么牌子的鞋嗎?耿老頭得意地對老伴說:“你等著,那小子待會兒就會乖乖把證明給我送上門來?!?/p>
果然過不多久,門外響起一陣敲門聲,是二拐子的聲音:“表叔,表叔,您開開門好嗎?”
耿老頭故意裝出一副被吵醒了的樣子,打開門,夸張地伸了個懶腰,一瞥眼,看到二拐子果真赤著一只腳,戰(zhàn)戰(zhàn)兢兢地站在面前。他忍住笑,驚訝地叫道:“原來是村長大人駕到,這么晚了,有何貴干?莫非是那證給我辦妥了?”
二拐子完全沒了往日的威風(fēng),急急巴巴地說:“都怪侄兒糊涂,我向表叔賠禮道歉,我馬上回去把證給您辦好,您就把皮鞋還給侄兒吧!”
“皮鞋?什么皮鞋?”耿老頭裝糊涂,“你白天丟鑰匙,晚上丟皮鞋,死人還守著一副棺材板呢,你那皮鞋又沒長腿,就是跑也只能跑到村西頭去,怎么會跑到我這兒來呢?”
站在一旁的老伴一聽耿老頭說“村西頭”三個字,這才知道準(zhǔn)是二拐子剛才到村西頭小寡婦家風(fēng)流快活,被自家老頭抓了個把柄。其實這事兒村里也有傳聞,只是村民們都怕著二拐子,誰也不想多管閑事。
二拐子一個勁地向耿老頭討?zhàn)堈f:“表叔,您就別拿侄兒開涮了。您也知道,這事要捅到八辣子那里,侄兒準(zhǔn)會被整得脫層皮。求求您大人不計小人過,可憐可憐侄兒吧,侄兒我一定記著表叔您的話,從今往后堂堂正正做人?!?/p>
耿老頭見二拐子把話說到這份上,反倒有點不自在起來,罷了,罷了,得饒人處且饒人。他對二拐子說:“我也是沒法子想出來的餿主意,你不怪表叔吧?”
二拐子見耿老頭松了口,灰白的臉色這才漸漸緩了過來,他接過耿老頭老伴遞過來的那只皮鞋,一邊穿一邊說:“謝謝表叔表嬸寬宏大量,侄兒馬上就去把證明給您老送來?!?/p>
半個小時之后,二拐子果然又折回來了,把證明遞給耿老頭,附著他耳朵說:“表叔,您真的救了我啦!剛才八辣子帶了好幾個人去小寡婦那里堵我,真是好險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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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題圖、插圖:謝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