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振雄
在一次法國三代攝影家作品展酒會上,一法國攝影師悄悄問我:“中國人好象都挺在手相機的吧?”咱曉得人家不是表揚我們,但他們確實搞不懂我們怎么就如此地對一種記錄和創(chuàng)作的工具,對!僅僅是工具,那么感興趣,那么在乎。
日本著名紀實攝影家英伸三和金賴胖,到上海的高級攝影師培訓班講課,學員們在讀他們的作品《朱家角》和廣島遺跡之前,先想知道的,是他們都用什么樣子的相機法國攝影家羅伯特在講他的紀實攝影和為世界頂尖時尚雜志拍攝的圖片時,學員最想知道的,也是他究竟用什么樣的相機世界商業(yè)攝影大師提姆在開講他享有盛譽的動物攝影時,也先有中國攝影師問他用的什么相機……
上述情況絕不鮮見而是太多,大到研討會小到普通影人侃談,總會有人先后提出這樣的對于器材似乎好奇或鉆研得令人不解的提問,“你這張不錯,用什么相機拍的?”“你看我這張,用某某相機拍的呢。”“哦哦哦,到底像素高啊。”也許國外的攝影師:會象我們的文學大師一樣的不理解我們提出的如此幼稚可笑的問題吧,他們心里說:“你知道雞蛋的滋味不錯就行了,干嘛非要知道它是哪只母雞生的呢?”
我想,我們總是太注重工具,在任何一次突破面前,首先慣性地求助于器材。當器材的升級領先于其他人的時候,會信心十足的期待出現(xiàn)作品也遠遠:須先于其他尚未升級器材的影友,事實告訴我們,先期這樣的期待確實有所落實,像素高了,速度快了,連拍爽了,F(xiàn)1也能拍下來了,色深度、分辨率、畸變什么的,都鳥槍換咆今非昔比了!艷羨的眼珠,明明在你的新家伙前一只只蘭,出來,你簡直不能無動于衷!然而,再下去呢?別人也很快升級了器材提高了像素,你的優(yōu)勢被科技和經(jīng)濟抹平,像評委老師說的,兩萬張元陽梯田,都很好,但又差不多,叫我怎么落子呢?我擁有了最好的相機,你也會擁有,她也會擁有,只要我們不是僅僅在比較相機,那么,相機后面的眼睛和腦袋似乎是比相機更值得重視的提升所在。我們可以擁有一模一樣甚至更好的相機,但我們不可能擁有一模一樣的想法或者說創(chuàng)意。
當在執(zhí)拗地接近無賴的詢問之下,我們知道了大師們常用和慣用并且管用的相機后,我們大跌眼鏡,許多人還明確表示了不信!但我是心悅誠服的愿意相信大師們是說了誠懇的真話,日后的接觸和觀察告訴了我們這就是大師,他們確實能忘記所使用的器材,他們心里只有畫面,只有藝術(shù)乃至只有思想,而我們常常只關注器材而忽視別的。英伸三和金賴胖,拍紀實,只用一臺(出遠門備一臺)萊卡M3,搭載35mmF2定焦,習慣目測距離手動對焦手動過片手動換卷,奇快無比,悄無聲息,打一槍換一個地方,彈不虛發(fā)抓取決定性瞬間。羅伯特拍時尚雜志頂級大片,重視素質(zhì),重視機動性,用瑪米亞7型中畫幅相機,在世界各地走動都隨時攜帶著它,以及一箱子的120正負底片。當學員固執(zhí)地詢問他的器材時,他拿過放在桌子上的瑪米亞7型,舉起來晃了晃,輕描淡寫令人不信地說:“就是它,我正在大屏幕上放映的照片,就是它拍的”。提姆的斑馬、大象、印地安人頭上的蜥蜴等照片,幾乎是人人皆知人人敬佩的作品,自然又想知道他的相機有什么與眾不同?提姆說他常用著瑪米亞RB67,和大家一樣,還用機動性更好的尼康FM2,比如那幅一群大象:中向鏡頭的照片,就是由助手從兩邊打燈自己端著FM2邊退邊拍的。
沙飛拍的魯迅,用的相機肯定沒有如今的好,但我們記著了“魯迅”,記著了“白求恩”,記著了“十月金風”,記著了徐肖冰、侯波,記著了吳印咸,記著了方大曾,記著了黃翔,記著了所有的大師和他們令人難忘的作品,而我們終于忘記或者忽略了大師背后照片背后的相機品牌。但我們知道的是,大師們作品背后的相機,終歸是沒有我們今天或者明天手里端著的好!
我們想急切地知道拍出好照片的人所使的相機,無非是想寄希望于“他只是相機比我好”,而為自己的“略遜一籌”獲得心里的開脫,從而原諒自己的“略遜”,一旦聽說大師們的相機并不比我們好時,我們便傻在那里不知說什么好。
有滋有味的品嘗雞蛋,然后學習別人的經(jīng)驗,做一個好菜,以饗同道以饗世界,不必知道那蛋是什么母雞生的。即使是一個最昂貴最優(yōu)秀的母雞的最豪華的蛋,能不能成為一個好菜,還得看我們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