石 嘉
曹祥曹瑞兄弟倆合伙兒,開辦了一家水泥制品廠。剛剛干了半年,便要歇菜。開工廠這碗飯眼看吃不下去了,為啥?債務(wù)是根繩,勒著喉嚨眼兒呢。
曹家兄弟欠鋼筋廠趙慶山一萬五貨款,逼債逼得火燎腚,趙慶山賴在水泥制品廠不走了。他抓住曹祥的手腕兒,你不還錢,橫豎不松手,死攪蠻纏。曹祥急得要跳墻,表面上卻心平氣和,好言好語地給趙慶山吃軟蘑菇。這是一招精門兒,逼債的要拼命,你若再來硬的,火上澆油,硬碰硬,豈不鬧出禍來。
曹祥是哥,比曹瑞年長五六歲,閱歷世故自然豐富些,為人懂得虛虛實實的心計,處世圓滑像掉進(jìn)香油里的雞蛋,不像曹瑞憨厚木呆,滿腔一根直腸子,不打一點彎兒。所以,水泥制品廠名義上是兄弟二人合伙,其實是曹祥當(dāng)家撐門面,曹瑞全部聽他哥的。這天,曹祥派曹瑞到趙喜的建筑隊去催討貨款,說那家伙弄走咱的水泥板,樓房快封頂了,貨款倒一分錢沒見著,哄死人不抵命,你別信趙喜的花言巧語,咱萬變不離其宗,一個字,盯,盯死他。他吃飯睡覺、上廁所屙屎,你一步不離死盯著他,千萬別多言語,當(dāng)啞巴不吃虧。那小子發(fā)脾氣,摔東西,罵人甚至打兩下,你忍著,裝孫子,他是爺。反正影子似地粘在他脊梁骨上,趙喜撐不住勁兒,一準(zhǔn)乖乖還咱的貨款。
曹瑞領(lǐng)了他哥的“圣旨”,謹(jǐn)遵兄命,依計而行。去了三日,曹瑞便給曹祥打來手機,說趙喜讓他憋氣得精疲力竭,哭喪著臉?biāo)诖采祥L噓短嘆,瞧那熊樣兒是準(zhǔn)備掏錢了。曹祥得了好信兒,便鼓勵曹瑞,再盯緊些,大功不愁告成,拿回貨款咱水泥制品廠馬上就轉(zhuǎn)圈兒,廠子起死回生何難,小菜一碟。這邊欠趙慶山的錢,我想辦法打發(fā)他就是了,兄弟放心,你只管在建筑隊死盯趙喜不放。
曹祥關(guān)了手機,剛想喘歇一下,那趙慶山又打上門來。他不敢怠慢,趕緊讓座,端茶,敬煙,一臉冰糖渣兒,在趙慶山跟前哈著腰陪小心,嘴里一個勁兒說,貨款的事兒慢慢來,正想辦法,正想辦法。趙慶山是個躁性子,吼道:“屁辦法不值一分錢,你曹祥憑良心細(xì)細(xì)想,一萬五鋼筋款,豈非要活生生拖垮俺的廠么?”曹祥依舊說,正想辦法,正想辦法。趙慶山抓耳撓腮,“嗨”地一聲蹲在地上,帶著哭腔說:“俺算服你了,姓曹的,你是個鬼不纏,俺若告到法院,贏了,法院也執(zhí)行不了你,鬼不纏哪?!?/p>
曹祥也蹲下來,一臉沉痛的神色,說:“趙大哥,咱都不是外人,辦廠子的難處、苦處,各自心知肚明,再多費唾沫也無益。委屈你了,人家欠我的款,抵了一批打氣管子和電飯鍋,這樣吧,抵給你,總比拿不到一分錢強,如何?”
趙慶山像得了大赦令,爬起身,有氣無力地說:“裝車,裝車,討債的這份兒洋罪,俺算受到頭了?!?/p>
曹祥終于打發(fā)走了趙慶山,如釋重負(fù),坐在沙發(fā)里喜不自禁,左思右想,忍不住樂出聲。那一車打氣管子和電飯鍋,是縣供銷社壓庫的殘次品,只花了六七千塊錢偷偷買了來,按市場零售價抵給趙慶山,一倒手不僅還清了債反倒賺了一半的錢。如今做生意,在市面上混,非學(xué)會裝孬種不可,滿嘴軟話兒卻心藏殺機,瞅空子猛宰一刀,得,票子賺到手了不是。俺家老二曹瑞他倘若也明白這些事理,心眼兒活泛,見風(fēng)使舵地應(yīng)酬買賣,幫襯著我管理家業(yè),弟兄倆合伙辦的水泥制品廠,日后不發(fā)達(dá)除非太陽從西邊出。
他正迷迷糊糊暈著,醉酒般的身心滋潤,臥在沙發(fā)里如一只彎蝦,便聽到手機響。他猛然彈直腰腿,大叫:“曹瑞曹瑞,你那邊的事兒咋樣?”曹瑞說:“大哥,都弄妥了,趙喜抵給咱一車打氣管子和電飯鍋,是他哥弄來的,剛通了手機,十幾里路,貨馬上到,我應(yīng)承下了,貨款欠條都交給他撕了?!?/p>
曹祥聽罷大叫“玩完啦”,手機“呱嗒”一聲掉在地上:“親娘啊,趙喜原來跟趙慶山是一母同胞的兄弟,做夢也想不到的怪事。抵債抵債,抵到末了,俺弟兄倆讓姓趙的一對小子坑死了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