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盈綠
他不敢回憶阿秀——那個已成為維納斯女神的女人的臉龐,但又拒絕不了她到夢里來造訪。那雙眼睛像剪水的秋燕,那纖巧的鼻梁,那微笑時有如一輪乍升的新月的嘴唇,都令他從夢中痛苦地醒來。多少次了,他告訴自己,不要再去觸動回憶的羽衣。
她的溫柔、她的無情。
她的文靜、她的剛烈。
那么和諧又那么沖突的女人呀!是她先提出分手的,分手的理由是沒有理由,連一句“性格不合”的話都未曾說出。
10年了,再也沒見到她。她瘦了,胖了?他那么希望在街上遇見她,即使是匆匆的一瞥,但又怕遇見她,怕見她身軀變得像企鵝,手里牽著一只小企鵝。那怎么會是她呢?那雙眼睛失去了靈氣,嘴唇是干癟的,混在人流中,就如同一個匆匆的過客。
她是大氣中的一粒纖塵,被風(fēng)吹得無蹤影,她到底去了哪里呀?
午夜夢回,他想起她那些桃花似的笑臉。當(dāng)時不覺得嫵媚,現(xiàn)在回憶起來,那張臉真是比芙蓉還嬌艷。
怎么會分手的呢?
千思量,萬思量,仍想不出一個所以然。
或許只有一個原因:她移情別戀。好!如果不是有第三者,她絕對不會那么絕情。哪個是第三者?他長成什么樣?姓甚名誰?對他來說,完全是謎。
這謎,困擾了他10年。
他曾經(jīng)發(fā)過誓,今生今世,除了她,他不會跟第二個女人戀愛。這10年來,他也接觸過不少女性,可沒有一個能走進(jìn)他的心。他把心封鎖起來了,他寧愿自己像個幽靈。
她到底去了哪里?新加坡那么小,大街小巷都踏遍了,就是沒有她的芳蹤。
他頹喪了,但不絕望,他相信自己的真誠總有一天會感動上蒼,讓他再次遇見她。
直到那天,他去光明山瞻仰宏船法師的舍利子時,突然在熙熙攘攘的人群中,看到了一個很像阿秀的女人的背影。被痛苦煎熬了10年的心,不由自主地戰(zhàn)栗起來了。沒錯,是她!就是那個10年來刻骨銘心的阿秀!他暗暗地跟她走出藏經(jīng)樓,然后在普覺禪寺前截住了她。
阿秀轉(zhuǎn)過臉來。
他愕住了。她不是阿秀,是阿秀的妹妹阿惠。
“你能不能告訴我,阿秀在哪里?”他惶急地問。她遲疑了半晌,才點了一下頭,說:“我?guī)闳ヒ娝!卑⒒蓊I(lǐng)他到了骨灰塔,找到了阿秀的骨灰甕,說:“她就住在這里。她是患腦癌去世的?!?/p>
眼前又泛起了那張?zhí)一ㄋ频男δ?,他一眨不眨地看著她的眼睛,感覺那雙眼比十年前更亮。
(司志政摘自《外國小品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