H·P·格赫里
葵也16歲那年,有個喜歡上她的男孩子送玫瑰給她。這個男孩子家境相當(dāng)富裕,就在她生日那天,有人按門鈴,她去開門,原來是花店的車子。當(dāng)送貨員交到她手里的是一大束使她幾乎捧不起來的玫瑰花時,她禁不住嚇了一大跳。她差一點就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她過后數(shù)一數(shù)玫瑰的數(shù)目,一共是48朵。她知道,送花的人是把她的年齡乘上3,才得出這個數(shù)目來的;她也知道,以當(dāng)時的市價來說,一朵那樣的粉紅色的玫瑰是3塊半錢,那么,那個男孩子一共是花了84塊錢買下那束花的。他真舍得?。∫部梢娝嵌嗝聪矚g她!他當(dāng)然會喜歡她,她的美麗,是大家有目共睹,也是眾口交譽的。其實她本身就像那些玫瑰一樣,鮮艷、嬌嫩,而且透著一陣一陣的幽香。
看著手里的花,聞著手里的花,她陷入沉思里:她值得幾朵玫瑰?也許不只48朵,而是比這個數(shù)目還要多的數(shù)目。她不能低估了自己的價值,她不應(yīng)該糟蹋了上天賞賜給她的不易多得的美色。于是她拒絕了那個男孩子的愛。她下定了決心:她只能接受一個送的玫瑰比48朵還多的男孩子,如果她也對那個男孩子有若干好感的話。
再美麗的玫瑰,也耐不了多久的,它會枯萎,會凋謝。所以在開始變色時,她要設(shè)法保存它。她知道一個很好很簡便的保存花朵的方法——拿到陽光底下去曬干,使它變成干燥的花。有一回她到倫敦旅行,看見那里的一些商店不但賣干燥的玫瑰花枝,也賣裝在玻璃瓶子里曬干的玫瑰花瓣。湊近鼻子一聞,有一股隱隱的、淡淡的香味。她可以想像到春天來時,滿園的玫瑰盛開著,姹紫嫣紅,是怎么樣的一種勝景,一種顯赫和驕傲。她特地騰出一個房間來置放、展示她收藏、保存的干燥玫瑰。第一束收藏保存的,當(dāng)然是男孩子送的共有48朵的那一束。
在接下來的日子里,不斷有送玫瑰的人,而房間里的干燥花的數(shù)目,也不斷增加。這一束是12朵的,那一束是10朵的或者是8朵的。每一束都是6朵的玫瑰尤其多。不管數(shù)目的多寡,她都不舍得把它丟棄。潛意識中,她成了玫瑰的收集人,也是這種干燥花的收集人。她一面收集著,一面等待著。她等待著有一天,有一個男孩子或者是男人(包括成熟的男人)會送給她100朵玫瑰。即使是50朵也行,只要不少于48朵。周圍的人都知道她以前發(fā)過的那個誓言。她不能使自己突然間在眾人跟前失去面子。
直到有一天,居然有人只拿一朵玫瑰作為和她見面的禮物,才使她大吃一驚,她很想接過那朵玫瑰,然后重重地打在那個人的臉上。但是她及時改變了主意,冷靜而大方地、有涵養(yǎng)地收起來,仍然曬干了,藏在專用的房間里。她慢慢地感覺到她生活中的許多歡樂,許多滿足感,是在自己觀賞房間里的干燥玫瑰得到的。她不能再失去這一丁一點的歡樂與滿足感了。
現(xiàn)在她就獨坐在這個收藏干燥玫瑰的房間里。窗開著,望得見窗外的山,山上的夕陽。原來已經(jīng)是黃昏了。房間里,除了變了色的泛著霉味的干燥花,還是泛著霉味的干燥花。她坐在房間的中央,讓沒有一絲水分的花朵環(huán)繞著。她不說話,也不嘆息,只是在偶爾有一陣風(fēng)吹進來時,抬起手,撩一撩蓋住了眼睛,蓋住了臉的一縷一縷的白發(fā)。
(夜來心香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