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 風
盡管在通向事業(yè)成功的道路上,40歲以上的男人走得很艱難,但成功者也不乏其人。試看今日社會各個領域,不少40歲以上的男人在自己的領域創(chuàng)造了卓越的成就,成為知名的政治活動家、企業(yè)家、科學家、學者、作家等等。但是,上帝是公平的,他在賜給人幸運的同時又給人以煩惱,如同在給人以痛苦時又帶來幾分甜蜜一樣。成功者有成功者的苦悶,而身為40歲以上的男人的成功者,其苦悶則顯得更突出、更尖銳。
這種苦悶首先來自他們自身。由于他們已人到中年,既對生活、人生、自我有著比較清醒、透徹的認識,又有著更高的價值追求,所以不大像青年人那樣為成功而狂喜、陶醉。反之,有些人甚至產(chǎn)生了一種深深的空虛感、失落感。對許多40歲以上的男人來說,生活的意義在于奮斗過程之中,一旦目的達到了,生活也就變得黯然失色,甚至那曾經(jīng)孜孜追求,如今已經(jīng)實現(xiàn)的目標也引起他們的懷疑:我要達到的就是這個嗎?它于我自身又有什么意義呢?我真的成功了嗎?他們忽然覺得得到的并不是自己真正想要的,而想要的卻沒有得到。尤其是那些自我實現(xiàn)意識強烈的40歲以上的男人,認為獲得的只是外部的成功,而他們往往追求的是內(nèi)在的成功。國際著名政治家、埃及前總統(tǒng)薩達特在《我的一生》中曾說過:
大多數(shù)人陶醉于外部的成功——他們所獲得的社會地位或金錢或權力,簡而言之,就是他們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因此,這一形象由于某種原因發(fā)生變化時,他們就會動搖,就會毀滅。他們不懂得對自己或?qū)e人忠誠。在他們那里,為了達到目的可以不擇手段。至于我,則一貫認為我自己看到的自我形象比別人看到的形象更為重要。共和國總統(tǒng)的職位對我來說并不比安瓦爾·薩達特重要,因為安瓦爾·薩達特在任何地方、任何形勢下都是同一個安瓦爾·薩達特,一個不為自己得出特殊要求,不需要任何東西的人,一個自己作了自己的主人的人。
內(nèi)在成功和外部的成功,至于后者,這是我所不屑一顧的,因為它缺少對自己的誠實,而且,誰相信它,誰就不會對人誠實,就永遠是自己的要求、愿望和欲望的奴仆。這是我所拒絕的。
處于充滿誘惑的社會名利場中,當代40歲以上的男人一方面無法超凡脫俗,如薩達特所言,大多數(shù)人追求外部的成功,“他們在別人心目中的形象”;另一方面,隨著年齡的增長,自我意識的增強,許多人更看重“內(nèi)在的成功”,這正是與青年人的區(qū)別之處,而這兩者之間常常又是矛盾的,這種矛盾在獲得外部成功后就顯得更突出,使成功的40歲以上的男人陷入深深的苦惱:他們可以通過自己努力奮斗,獲得地位、聲譽、金錢,在自己的領域有所成就,但卻難以達到自己想要達到的那個樣子和人生的更高境界。
而那些曾經(jīng)歷過艱難的奮斗歷程的40歲以上的男人在成功之后往往就會問自己:為獲得這個外部的成功,我付出的那一切值得嗎?人們往往只看到他們的成功,卻沒有看到他們?yōu)榇烁冻龅某林卮鷥r。對此,法國著名作家普魯斯特曾深有體會地說:“我們盡情欣賞奇妙的音樂、美麗的圖畫和世界上一切優(yōu)美的東西,但我們不知道,創(chuàng)作者為此付出了多大代價:失眠、哭泣、歇斯底里的大笑、神經(jīng)的激烈波動、氣喘、癲狂、極端的憂愁苦惱,這比什么都糟糕……”許多成功者的實例都證實了普魯斯特的話。
許多成功的40歲以上的男人被某種具體的目標所驅(qū)使,在奮斗階段大多具有這種對工作、事業(yè)“殘酷的激情”,犧牲了許多常人的歡樂和幸福,但也正因為他們付出太多、失去太多,而得到的往往又并不是自己真正所需要的,所以在成功之后,往往有一種莫名的失落、惆悵、困惑?!扒啻簾o悔”更多的只是一種聊以自慰,在心靈深處,許多40歲以上的男人對自己的追求和未來是持懷疑悲觀態(tài)度的。出了名的賈平凹就說過:“我可能是一個可悲的人,因為事業(yè)上從來沒有使我滿意過。”在《廢都》后記中,他更加真切地敘說了自己的心境;我為我深感悲哀。這悲哀又無人與我論說。所以,出門在外,總有人知道了我是某某后要說許多恭維話,我臉燒如炭。當去書店,一發(fā)現(xiàn)那兒有我的書,就趕快走開。我越是這樣,別人還以為我在謙遜,我謙遜什么呢?我實實在在地覺得我是浪得了個虛名,而這虛名又使我苦楚難言。
現(xiàn)在,該走的未走,不該走的都走了,幾十年奮斗營造的一切稀哩嘩啦都打碎了,只剩下了肉體上精神上都有著毒病的我和我的三個字的姓名,而名字又常常被別人叫著寫著用著罵著。
這就是當代許多40歲以上的男人,尤其是一些中年知識分子成功后的心境,既沒有青年人的“少年得志便猖狂”,也沒有老年人的萬事皆休,知足常樂。成功,既不能消解40歲以上的男人特有的種種困境和精神危機,又迫使他們更加苛刻、嚴厲地自思、自審、拷問靈魂。
其次,他們的這種苦悶還來自于社會與他人的有意識和無意識對他們的傷害,使他們時時陷于苦悶、孤獨、尷尬的困境。
雖然事業(yè)有成者對自己苦悶有故作姿態(tài)、矯情,甚至是“為賦新詞強說愁”的一面。但他們在現(xiàn)實中的的確確存在著煩惱與苦悶,甚至名聲越大者則煩惱與苦悶越大。
各種各樣的社會活動、無休止的被采訪、報道,料想不到的種種被各界的騷擾、新聞界的時時介入、私生活被曝光、種種流言蜚語、朋友的敬而遠之或利用其名,人們的不切實際的種種要求、期待,同行的嫉妒……這一切,對于那些雖然成功、出名,但追求自身的價值、人格的獨立、生活的安寧、心靈的和諧、愛情與友誼的真誠、溫暖,需要理解、害怕孤獨的40歲以上的男人來說,的確無異是一場災難。
而在處于社會轉(zhuǎn)型期,整個中國充滿了浮躁、狂熱、多變的今天,新聞界的炒名人勢,“追星族”的狂熱,市民文化的泛濫,私生活已成為人們津津樂道的話題,人與人之間缺少理解,實用主義的強化等等,使當代許多出名、成功的40歲以上的男人,尤其是那些被顯示在大眾目光下的新聞人物、文化藝術界的名人更是感到難言的苦楚。
人到中年,這時,他們往往人生事業(yè)功成名就,卻又追求、渴望另外一些屬于自己的價值和生活,但他們又必須按照社會與他人對成功者的要求、期待來規(guī)范、塑造自己,這就是成功的40多歲的男人的苦悶,他們與那些正在事業(yè)道路上艱難奮斗的失敗者同樣活得很累。他們的苦悶難為他們的事業(yè)埋下了危機的種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