龔　益

在概念化的時代,我們的生活中曾經(jīng)有太多的口號,鋪天蓋地,司空見慣,雖耳熟卻不能詳?這是因為在那個時代,即便有頭腦也不允許使用,即便有思想也談不上交流?那些口號化的語匯,不過是從耳邊吹過的風,只需要聽聽說說而已,全然不必放在心上?今天則全然不同?當今世界,已經(jīng)進入了信息化的時代,科學的交流已經(jīng)成為人類生活的共同訴求,因此,人們需要使用準確的術語,以便確切地表達各自的思想,提高交流的效率?從這種意義上說,為了跟上社會的發(fā)展,有必要對一些具有基礎色彩的“社會術語”深加研究,明確其定義,以使其適應科學時代思想交流的需求?類似這樣的詞匯,例如“公益”“創(chuàng)新”“適用”等等,比比皆是,猛一聽說,似乎無人不知,無人不懂,細細追究起來,卻又一片茫然?“你不問時,我全明白;你若問起,我不知道”?為了改變這種狀況,本文試從經(jīng)濟學的角度探討“公益”的確切定義,以此就教方家,拋磚引玉?

一?字面含義上的公益

以漢字的符號意義來說,“公”與“益”是兩個主體?

“公”有4個義項:①五等爵的第一位?如《詩經(jīng)·小雅·白駒》:“爾公爾侯,逸豫無期?”②公事?如《詩經(jīng)·召南·采蘩》:“夙夜在公?”③公正無私?如《墨子·尚賢》上:“舉公義,釋私怨?”《韓非子·五蠹》:“背私為公?”④對人的尊稱,如魏公?潘公等,以及對親屬的稱謂,如祖父?父親?夫之父等?

“益”也有4個義項:①“溢”的本字?本義為水從容器中溢出,引申為水漲,如《呂氏春秋·察今》:“澭水暴益,荊人弗知?”引申為增多?增長?引申為利益?益處,如《孟子·公孫丑》上:“助之長者,揠苗者也?非徒無益而又害之?”②補助?《戰(zhàn)國策·秦策》二:“三鼓之而卒不上,于是出私金以益公賞?”③副詞?愈?漸漸?④“溢”又通“鎰”?重量單位,二十兩為一鎰?一說二十四兩為一鎰?又,米一升二十四分之一為“溢”,通“鎰”?溢之言滿也?按過于一斤十六兩故曰溢?溢量大于斤量,故名溢?^[1]

公益合成使用,是獨立的詞匯?顧名思義,公益即是公共的利益,是眾人的福利?在漢語中使用的場合,公益常被用以指稱衛(wèi)生?救濟等群眾福利事業(yè)?例如,企業(yè)財務活動中有“公益金”,是企業(yè)單位?生產(chǎn)單位用來興辦本單位文化事業(yè)和公共福利事業(yè)的資金?社會生活中有“公共事業(yè)”,是城市和鄉(xiāng)鎮(zhèn)中供居民使用的電報?電話?電燈?自來水?公共交通等企業(yè)的統(tǒng)稱?按1984年上海辭書出版社出版的《簡明社會科學詞典》中“公益金”詞條:社會主義集體經(jīng)濟組織中,從每年收益分配中提存或從其他來源積累,用于社會保險和集體福利事業(yè)的基金?如我國農村人民公社生產(chǎn)隊(基本核算單位)的公益金系由收益分配中的提留數(shù)?隊辦集體福利事業(yè)的收入?上級無償撥給的文教福利事業(yè)費收入等積累;主要用于軍烈屬?五保戶?困難戶的補助,社員因公傷亡的醫(yī)藥費和撫恤費,集體福利?文教?衛(wèi)生事業(yè)的開支等?

與公益相對的是公害?按《現(xiàn)代漢語詞典》的解釋,公害是各種污染源對社會公共環(huán)境造成的污染和破壞,有的公害是由于對自然的不合理利用而造成的?日本語中也有“公害”?20世紀60至70年代,在經(jīng)濟高速增長的同時,日本列島環(huán)境污染不斷加劇,發(fā)生了一系列“公害”事件,成為“公害列島”,成為“世界公害大國”?“公害”一詞在日本有特定的含義,它與“污染”一詞分別用于不同場合?在日本的《公害對策基本法》中將“公害”定義為:“伴隨事業(yè)活動及其他人類活動在相當范圍內產(chǎn)生的大氣污染?水污染?土壤污染?噪聲?振動?地基沉降以及惡臭所引起的與人體健康或生活環(huán)境有關的危害?”在此定義下的“公害”是政府所實施“對策”的對象?在這個定義以外的一般公害還有食品公害?電磁波公害等?在日本,由于放射性物質造成的大氣污染歸屬于《原子能基本法》管轄?^[2]

英語中對應的公益,有public welfare和public good;公益性單位:welfare services?^[3]按《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4],單詞welfare有三個義項:①(個人或集體的)健康?幸福?繁榮等;②(對某群體的健康?安全等的)關心?照顧?福利;③(政府發(fā)放的)福利救濟金(如對失業(yè)?傷殘人士的)?單詞service的原義是服務?用處?傭人?仆人;用作復數(shù)時常指政府或軍隊中的部門?公用機構?公共事業(yè)的業(yè)務或工作狀況?維護?維修?禮拜儀式等等?

二?公益也需要有成本的付出

如上所述,所謂公益之“公”,蓋指公共,意為屬于社會的?公有公用的,例如公共衛(wèi)生?公共汽車?公共場所?愛護公共財產(chǎn)?公園,是供公眾游覽休息的園林?公墓,則是區(qū)別于一姓一家墳地的公共墳地?因此可以說,公益是眾人的福利?

“公益”的另一種運用,常與“志愿者”相聯(lián)系,用來表示無償?shù)姆栈蚱渌麆趧?例如公益活動?公益勞動等?在這種活動中,常常由服務者自己承擔部分或全部開銷和成本,包括智力?體力?時間和金錢?這其中隱含著一個經(jīng)濟學的基本道理:凡事均有成本?

談及“公益”和“自愿者”,現(xiàn)今還有一個流行的說法,叫做公眾參與?就其參與者而言,其主要的成分是在付出——并非僅指金錢貨幣,心智與時間甚至犧牲所謂的“方便”均在付出的范疇?這種“從我做起,從現(xiàn)在做起”的參與行為,是善良人性與高尚人格的體現(xiàn)和完善?在“舉手之勞”當中獲得道義上的滿足,表現(xiàn)出對未來美好世界的向往,同時也是對獨立人格和個人理想判斷的尊重與實現(xiàn)?

一般來說,所有熱心公眾參與的行為都是善良的?但是當人們發(fā)現(xiàn)自己對社會生活的參與趨于無效時,即使是善良的人也會考慮退出公眾參與的行列?肯定會有這樣一些人,他們由于信仰的關系寧愿犧牲自己的利益而讓別人得到幸福,甚至不去計較自己的參與是否有效?經(jīng)濟學關于利益是唯一驅動的所謂“個人理性”假設(成本最小,收益最大)在這一部分人群中失效?這些人從自己的行為中獲得精神和信仰方面的滿足,同時也給世界帶來友好和溫情?道格拉斯·賽西爾·諾思(Douglass Cecil North)在談到經(jīng)濟史上的結構和變革時就曾經(jīng)指出:“新古典派經(jīng)濟理論可以說明人民為其自身利益行動的行為方式;它可以解釋為什么人民不為選舉所惑;它也可以解釋由于白搭車問題在個人利益受到忽視的地方,人民之所以不參加團體活動的原因?但是,它不能有效地解釋這個問題的另一方面,那就是為自身利益算計的行為并不是動因?”^[5]

總而言之,與其他人和經(jīng)濟行為一樣,“公益”也需要有成本的付出?

三?公益的經(jīng)濟學解釋

前面的討論,應該有助于了解“公益”的基本含義?如果需要在更為嚴謹意義上給出關于公益的解釋,則應借助經(jīng)濟學,運用經(jīng)濟學的原理對“公益”進行界定和分析?

注意到“公益”概念的本質特點,具有經(jīng)濟學中所討論的“正向外部性”,公益性的活動,通常具有市場失靈的傾向?

所謂外部性(externality),是指一個人的行為對旁觀者福利的影響?一些活動給第三者帶來了成本,叫做負向(negative)外部性,如污染;也有一些活動給第三者帶來利益,稱正向(positive)外部性?例如,科學研究?技術創(chuàng)新的成果的利益,更多的是為社會公眾所獲得?用經(jīng)濟學的語言來說,科學活動和技術努力具有“正向的外部性”,或稱為“外部經(jīng)濟”的特點?由于他們的努力所導致的“知識溢出”,把福利或效益擴散到了整個社會?

與外部性相伴生的另一個經(jīng)濟學概念是市場失靈(market failures)?市場勢力(market power)和外部性是市場失靈普遍現(xiàn)象的例子?雖然外部性并不是導致市場失靈的唯一原因,但是所謂市場失靈,卻是一個殘酷的事實:市場就是市場,商品經(jīng)濟不懂得同情?“外部經(jīng)濟”,或稱經(jīng)濟的正向外部性,可以為社會大眾創(chuàng)造福利,卻沒有能力去改變市場規(guī)律的“無動于衷”?當經(jīng)濟活動表現(xiàn)出明顯的外部性,通常傾向于伴隨發(fā)生“市場失靈”?例如,從事基礎性科學研究?技術創(chuàng)新的人所付出的成本,往往不能完全地在他所從市場上可能得到的回報中獲得體現(xiàn)?在這種時候,“有動于衷”的不可能是市場,而應該是政府,是真正代表著大眾福利或基本利益的政府?反過來說,只有在此時“有動于衷”,政府的行為才符合社會公眾的最大利益?

由此可以給出定義:所謂“公益性”,是指具有明顯正向外部性?具有市場失靈傾向的社會經(jīng)濟活動的一種性質特點?所謂“公益活動”,是以增加大眾福利為目的,不能適用或者完全適用市場規(guī)則的經(jīng)濟行為;而所謂“公益性單位”,應該是以公眾福利為經(jīng)營目標?需要國家從稅收當中予以支持的經(jīng)濟實體?

研究社會科學術語問題,必須遵循科學的原則,堅持科學的精神?特別需要強調指出的是,研究術語定義?推進術語規(guī)范,不是統(tǒng)一思想,而是統(tǒng)一表達?即以“公益”為例,我們關心它的確切定義,使更多的人對“公益”這個概念有統(tǒng)一明確的理解,但是卻不能指望借此改變各人對“公益”的態(tài)度:有人熱心公益,也有人不屑于此;義務勞動是“公益”,政府的善治和良治行為也是“公益”,甚至是更為本質意義上的“公益”?理解這一點,對于建設社會主義和諧社會來說,實在是更為重要的事情?

參考文獻

[1]王力. 古漢語字典.中華書局,2000.

[2]佐和隆光.日本的大氣污染控制經(jīng)驗.王至軒譯.中國電力出版社,2000.

[3]漢英字典.商務印書館(國際有限公司),2006.

[4]牛津高階英漢雙解詞典.商務印書館/牛津大學出版社,1997.

[5]道格拉斯 C 諾思. 經(jīng)濟史上的結構和變革. 商務印書館,1992.13.