電話傳來王均先生不幸逝世的噩耗，我陷入了深深的悲痛之中，往事涌上心頭，久久不能平靜下來。我認識王均先生已經(jīng)54年了，他是我的好老師、好領導，他的許多優(yōu)秀品質(zhì)，時時鞭策著我。這里寫下一些零星的回憶，寄托我的哀思。

1952年，我在北京大學語言專修科學習，普通語音學這一課程由羅常培先生和王均先生主講，羅先生由于身體原因，講課不多，主要由王先生主講。那時他30歲，已是副教授。普通語音學的講義，在1954年1月《中國語文》上連載（羅王兩位先生以“田榮”筆名發(fā)表的《語音學常識》），在這基礎上，經(jīng)過修改，就是后來出版的羅常培、王均合著的《普通語音學綱要》。這本著作是我國語音學方面最有水平、影響深遠的專著，語言學界評價很高。王先生還在班里主講音韻學，他講課聯(lián)系實際、深入淺出，很受同學們歡迎。王先生除了講課以外，還跟同學們打成一片。語言專修科對北大來說是空前絕后的班，它是專門培養(yǎng)漢語方言和少數(shù)民族語言調(diào)查研究的急需的人才，是根據(jù)科學院語言研究所建議，經(jīng)教育部批準，臨時決定辦的兩年制班。由于不在招生工作范圍內(nèi)，這批學生只能從中文系的幾個專業(yè)中抽調(diào)出來，所以當時班里同學們思想不穩(wěn)定。王先生在與大家交談中，經(jīng)常鼓勵大家，要求大家加強專業(yè)思想。1953年，中國科學院組團首次訪問蘇聯(lián)，呂叔湘先生和王先生隨團出訪（聽說原定羅常培先生出訪，羅先生突然生病，改為王先生出訪），當時能派31歲的王先生出訪，說明領導層對這位語言研究、教學方面的年輕骨干十分看重。王先生回國后向同學們詳細介紹了蘇聯(lián)語言學界的情況，還送每位同學一件小禮品。這一舉動，說明王先生對這個班寄予很大的希望。

王均先生主編的《當代中國的文字改革》是一部權威性的著作。它不僅為研究歷史上各階段的文字改革工作提供了較為完整的材料，而且對今后進一步開展語言文字規(guī)范化工作也有參考價值。王先生為這本著作傾注了大量心血。1993年初，我剛從國家語委退休，在委內(nèi)政策研究室?guī)椭ぷ?。王先生找我，要我協(xié)助他把這本書的掃尾工作完成。該書1986年開始編寫，1991年基本完成，這期間，國家語委借調(diào)的廈門大學許長安教授為該書做了大量工作。1992年12月，該書油印稿分發(fā)各地征求意見，大批意見稿返回后，已無人整理，王先生要我根據(jù)各地意見和建議，進行最后的修改，并要我補充附錄（包括大事記、文字改革工作重要文獻選編）以及照片、人名索引等。我把這些工作完成后，交王先生審定。全書64萬字，我見他審定十分認真，那種一絲不茍的工作作風，令我十分欽佩。該書付印前，他還再三囑咐我，校對這一關要把好，不能完全依靠出版社，因為他們不是搞這專業(yè)的。從這本書的編寫到出版，可以看出王先生治學嚴謹?shù)囊回炞黠L。

中國語文現(xiàn)代化學會于1994年10月成立，王先生是主要創(chuàng)建人，先后擔任會長和名譽會長。我從學會成立到2002年10月由王先生推薦擔任了兩屆秘書長，協(xié)助王先生（后來是蘇培成會長）做些組織宣傳工作。王先生經(jīng)常鼓勵我要大膽工作，要認清學會是群眾性組織，一定要聯(lián)系好各界朋友，多聽取意見，工作才會有成效。他十分關心學會每季度編印的《通訊》，除了每期發(fā)稿前必定審稿外，自己還經(jīng)常提供稿源。記得在揭露與批判假學術那段時間里，他口誅筆伐積極投入了那場戰(zhàn)斗，與蘇會長一起組織多篇批判文章在《通訊》上發(fā)表。對于那些歪曲和攻擊語文現(xiàn)代化工作的謬論，他毫不留情，無論在會上還是私下交談，都十分氣憤地站出來駁斥。大約在1997年下半年，民政部要整頓全國的學會組織。當時有人擬將語文現(xiàn)代化學會取消，把一級學會的名額讓給另一學會，語文現(xiàn)代化學會作為該會的二級學會，王先生極力反對，他認為語文現(xiàn)代化是語言文字工作的一面旗幟，絕不允許降為二級學會。他帶著我去見國家語委黨組書記，闡明語文現(xiàn)代化的歷史過程及它的重要含義，并說了自己的觀點。王先生這番談話，引起了國家語委領導層的高度重視。關于降級一事，以后便無聲無息了。王先生私下曾對我說，如果學會降級，他絕不再擔任會長或名譽會長。王先生對于這樣一些重大問題，都是態(tài)度鮮明，寸步不讓，這就是他的個性，也是他的品德，值得學習。我在學會工作期間，親眼看到王先生求實與民主的作風，并能經(jīng)常聆聽他的教導，真是收益匪淺。

王先生是我愛戴和敬仰的好老師、好領導，雖然他已經(jīng)離開我們了，但他對我的教誨經(jīng)常在我耳邊回響，真是永遠難以忘卻。

（曹澄方，中國語文現(xiàn)代化學會常務理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