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思俠
我一直對白馬塔心存幻想:那是一處葬了一尊圣潔生靈的凈土。
在敦煌,有不少人文景觀與歷史、繪畫、宗教、文學(xué)是聯(lián)系在一起的。比如白馬塔,它記錄了傳經(jīng)使者的命運和情感,是值得細細品察和瞻仰的。
白馬塔距敦煌市中心不過2公里。它坐落于一片低矮的農(nóng)舍和青青的麥田之中。在夕陽的余暉里,白馬塔通體金碧輝煌,絢麗莊重。那些慣常見到的塔身上的白泥,在此刻,仿佛有佛光籠罩,透出懾人魂魂的光彩。仿佛一團熊熊的火焰,帶了灼灼氣浪,讓我們屏住了呼吸。白馬塔與遠處的鳴沙山相互映襯,微風(fēng)吹拂,鐸鈴聲聲,仿佛訴說著白馬不平凡的傳奇……
白馬塔確實有著一個動人的故事。前秦苻堅十九年,大將呂光西征獲勝而歸,著名龜茲高僧鳩摩羅什隨呂光來到敦煌,去長安傳播佛教,行至沙州古城普光寺歇息、講經(jīng)。誰知到此后,鳩摩羅什所乘白馬突然一病不起,水草不進。一日晚,白馬托夢給鳩摩羅什道:“法師,我本是上界天騮龍駒,受佛主之命,馱你東去傳播佛教。一路上沙海茫茫,道路險阻,與你相隨,如今已是陽關(guān)大道,再無坎坷之路,敦煌是我超脫生死之地,我將不再伴你而行,望你前途珍重。”鳩摩羅什聽罷,緊緊抓住馬尾苦苦哀求道:“傳教乃是佛祖大事,可不能半途而廢。”白馬言:“法師,前邊是出天馬的地方,在那里有新的乘騎伴你東行?!毖援叄饕坏腊坠?,升向天際。恰值此時,一聲馬嘶,法師驚醒,原來是一場噩夢。隨即侍從來報:“白馬已逝!”鳩摩羅什悲痛于心,為報答白馬,他在普光寺講經(jīng)說法,籌集重金修建了這座白馬塔。
敦煌民間相傳,每年農(nóng)歷七月二十四日,即白馬下葬的這一天,人們還能在入夜時分聽到白馬的蕭蕭長嘶。
白馬塔為9層,高12米。由底層往上,建筑形式或呈八角形,或為火折角重疊形,或為覆缽形塔身;高處還有相輪形和角形的坡剎盤,每角掛風(fēng)鐸一只。塔身上有石刻兩塊、木刻一塊。石上刻:“道光乙已桐月白文采等重修”字樣;木上寫:“民國二十三年八月拔貢朱文鎮(zhèn)、呂鐘等修”字樣。古代的文士和鄉(xiāng)紳,向來重視文化精神的源頭。白馬塔的多次修葺,說明了他們對這種文明傳承的認知是深刻的。
白馬塔如今又砌了紅磚圍墻,建起了水泥結(jié)構(gòu)的人工藝術(shù)長廊。但是這樣謹密的保護,卻沒有吸引多少游人。在空空蕩蕩的院落里,我佇立了很久。翻越天山,遠涉瀚海的鳩摩羅什,究竟帶了怎樣的理想和信念,在一個戰(zhàn)火紛飛的年代,偏偏要把宣揚大慈大悲的佛教、救苦救難的佛教,帶給災(zāi)難中的中原大地?那些閃爍著宗教、文藝的經(jīng)卷,讓東方大地一定呈現(xiàn)了少有的安寧。在莫高窟的壁畫上,在今天人們的臨摹品中,那凝重的聲色和恢弘的氣度,鐫刻了傳遞文化者的執(zhí)著和操守。我們膜拜白馬塔,不僅僅是在憑吊一匹殉道者的遺存,在物欲橫流的今天,不正是在尋找精神的寄托,在浮躁中祈求寧靜嗎?
在白馬塔下平整的泥地上,我們只能聽到自己的腳步聲。這樣一處幽靜、偏僻的所在,明天又會有幾人留得片刻?在流逝的時光中,老去的不僅僅是一個傳說,一段至情的人文歷史。鐸鈴聲又清脆地響了,我輕輕地走過了光影漸漸淡去的塔基。正是梨子成熟的時候,院墻外的梨樹枝一根根伸進了塔院內(nèi),沉甸甸的梨子,把陣陣清香留在了院內(nèi)。