羊成非魚

沒等彼此落座，艾可可斜看了羅麥一眼，說：開個價吧，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沈南。別開太高了，因?yàn)槟悴恢档谩?/p>

一、大眾臉經(jīng)常被認(rèn)錯

今天客人不多，羅麥在午后的照相館微微打盹，八月的艷陽，照得人暖熏熏。

玻璃門被推開，沈南大步流星走進(jìn)來，看見趴在前臺的羅麥，小臉紅撲撲的，晶瑩的臉上掛著淺淺的笑，不禁呆了。

羅麥醒來，沈南連忙收住目光，問：請問洗數(shù)碼照片多少錢一張，我想洗一些照片。羅麥有點(diǎn)臉紅，裝作沒有在意沈南的失態(tài)，說：不好意思，現(xiàn)在師傅不在，你介意留下相機(jī)的卡嗎，這樣我們洗好，你明天就可以來取了。

趁他填單子的時候，羅麥裝作不在意地問：先生是住附近嗎？住得近的話，我們店是可以送貨上門的。沈南忙把地址填上，說：那太好了，這陣子我太忙了。

羅麥不動聲色地說沒關(guān)系?？此掖译x去，嘴角露出一絲詭秘的笑意。

師傅從暗房里出來，緊張地說：老板，我一直都在的，可沒有偷懶。羅麥笑笑，拍拍他的肩膀：去做事吧，我知道的，不關(guān)你的事。

發(fā)動機(jī)的聲音，沈南又折回來。沈南看著羅麥，死死地盯著，有點(diǎn)不解，說：你很像我的……他頓了頓，顯然想找一個合適的詞：故人。羅麥說：哈哈，大眾臉就這點(diǎn)不好，經(jīng)常被人認(rèn)錯，已經(jīng)不是第一次了，就當(dāng)是朋友吧，有空來坐坐。

二、羅麥得意起來

沒等送貨，第二天沈南就登門。一來二去，慢慢熟了，羅麥知道沈南喜歡攝影，特別是人像攝影。他經(jīng)常和妻子艾可可出去玩，然后帶回來鋪天蓋地的照片，讓羅麥洗。

沈南也知道羅麥自從男朋友去世后，就一個人經(jīng)營著這個店，日子漫長而清冷。禁不住有點(diǎn)憐惜，沈南說：我也曾經(jīng)失去過女朋友，死于心臟病，我了解那種痛苦。他的頭深深垂下，雙手緊握，臉色一瞬間變得灰白，男人的痛，痛得沒有言語。

羅麥給他遞去一張VIP卡，說：大客戶，我給你打八折。那是張非常別致的卡，金色，正面空無一物，背面有羅麥的照片和手提電話。攝影師把她拍得朦朦朧朧的，淺淺的笑容里，溫柔像風(fēng)一樣彌漫開來。

她看他把卡片放在西服口袋，裝好。這男人真是粗心，他果然沒有細(xì)看卡片的內(nèi)容。他不知道，這張卡片落在女人精細(xì)的眼睛里，份量絕不輕于一張宣戰(zhàn)書。沒有一個妻子會容忍丈夫隨身帶著別的女人的照片，而熟視無睹。

羅麥得意起來，好戲已經(jīng)開幕，就看演員如何登場了。

三、或許我有別的禮物給你

看到屏幕顯示的陌生號碼，羅麥大口大口地喘氣，暗示自己平靜下來。這個手機(jī)號碼，她只給過一個人，就是沈南。號碼是誘餌，羅麥隨時等待她的魚兒來咬鉤。

電話里的女人非常囂張：羅小姐，連正宮的面還沒見著，就迫不及待地給沈南照片，是不是快了一點(diǎn)。羅麥笑笑說：那我們就見見面吧，或許我有別的禮物給你……沒等彼此落座，艾可可斜看了羅麥一眼，說：開個價吧，你要多少錢才肯離開沈南。別開太高了，因?yàn)槟悴恢档谩?/p>

羅麥生生被嗆了一下，心想果然是蘿卜青菜各有所愛，沈南居然能把這樣一個寶貝當(dāng)作掌上明珠，真是夠道行。

一口氣沒忍住，羅麥一時失控摔出一疊照片：值多少錢，你自己看吧！照片散了一桌子，艾可可笑得春風(fēng)滿面，柔弱無骨地依在一個男人懷里，有擁抱的、有接吻的，旁若無人的放肆。

他們當(dāng)然敢這樣放肆，因?yàn)檎掌牡攸c(diǎn)，并不在國內(nèi)，而在比利時的布魯塞爾。

羅麥看到艾可可的憤怒和恐懼一點(diǎn)點(diǎn)涌上來，開心笑了：我的條件很簡單，我不知道你和那個男人的事，你也不知道我和沈南的事。而且，你必須增加外出應(yīng)酬的時間，明白嗎？

艾可可把面前的水一飲而盡，失魂落魄地逃了出去。

四、她比你瘦多了

沈南把越來越多的時間扔在羅麥的照相館里。男人其實(shí)比女人更怕寂寞。艾可可頻頻外出的晚上，沈南就像流浪貓一樣把羅麥的照相館當(dāng)作打發(fā)時間的最好去處。

他幫她招呼客人、給師傅打下手，還喜歡自作主張地給羅麥整理電腦。他常說：女人用電腦，真是一塌糊涂。你看，速度是不是快多了。羅麥試了試，果然，順手多了。不禁孩子氣地叫起來，說：天，你太棒了。

沈南湊過臉去，忽然吻了羅麥一下。羅麥有一瞬愣在那里，不知道該說什么好。沈南好像才回過神來，連忙道歉：真對不起，剛才，你太像我以前的女朋友了。她從前常常喜歡那樣夸我。只是，她比你瘦多了，怎么吃也不胖，老讓我心疼。

眼前的羅麥，圓潤豐腴，并不是時下流行的骨感美，像凱特·溫斯萊特，非常有女人味。羅麥做了個鬼臉，說：沒關(guān)系，我的臉剛洗過，不臟。

兩人都笑了，尷尬的空氣頓時沒有了蹤影。

這種曖昧游戲，太好玩了，羅麥樂此不疲。她悄悄地躲在一邊，等著艾可可爆發(fā)。

五、你把照片還給我吧

艾可可像呆在籠子里的困獸，被妒忌和恐懼折磨著，迅速消瘦下去。

克制著不讓自己心軟，羅麥轉(zhuǎn)過臉，不看艾可可。

艾可可盯著羅麥，一字一頓地說：我受不了，你想要什么，要我和沈南離婚嗎，我答應(yīng)你，你把照片還給我吧。

羅麥沒有回答，反問到：你愛沈南嗎，如果愛他，又怎么會背著他和別人在一起。艾可可絕望地看了羅麥一眼：我曾經(jīng)很愛沈南，愛到不惜騙他有了他的孩子，然后告訴他的女朋友，讓她離開他?？墒?，結(jié)婚后我才發(fā)現(xiàn)，沒有用的，騙來的感情，始終不完整，他還是忘不了她。

心臟像被誰從身體剝開，又重新放回去，那種痛無以復(fù)加。

寒意冷冷地從羅麥的心底涌起，她的眼睛，好像要射出冰涼的劍，把艾可可一點(diǎn)點(diǎn)殺死：離婚？沒有這么簡單，我要的，是你的死。

我查過了，那個男人是本城有名的地產(chǎn)商，他的事業(yè)都是靠岳父一手扶持的。如果我把你們的照片公開，后果你肯定猜得到。你明白的，毀了男人的事業(yè)，他一定不惜殺了你。既然結(jié)果都是一樣，你說，是你自殺，還是等著他來殺你？

晚上的風(fēng)，吹得羅麥有點(diǎn)涼意?？粗煽稍诤L(fēng)中抖索的眼神，羅麥有點(diǎn)恍惚，她覺得，其實(shí)她并不真正清楚，自己在做什么。

六、這個男人什么都不知道

打電話給沈南，他在電話里對羅麥說：對不起，趁我們還沒有開始，結(jié)束吧。我妻子病了，我很愧疚。

羅麥不管，她捧了一大束清香的百合，找到沈南的家門。處心積慮要沈南把地址填在客戶單里，今天派上了用場。

沈南開門，吃了一驚，羅麥說：什么也別管，就當(dāng)我是樓下花店送花的。艾可可無力地躺在床上，沈南在旁邊，忙上忙下，把她照顧得無微不至。羅麥把花捧到臥室，裝出一臉的羨慕：沈太太，你真幸福，這是沈先生送給你的花。

趁著艾可可湊近了簽收，羅麥把臉一寒，壓低聲音說：你什么時候才肯自殺，要不要等到我把照片抖出去。艾可可低了頭，筆一下沒拿穩(wěn)，從手中滑落。

沈南送羅麥出門，壓低聲音說：原諒我吧，她可能知道我外面有了情況，才會那么憔悴?？此煜駛€受驚的小鹿，我真覺得對不起她。我愛她，比自己想像的要深。羅麥咧開嘴巴，笑得眼淚都要掉下來。這個男人什么都不知道，多么幸福呀。有一句話被她死死壓住，不敢問出來：沈南，你究竟，有沒有一點(diǎn)愛上我。

不能問，一撕扯開了，就是兩人深不見底的傷口。

七、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

每天算好沈南去上班的時間，羅麥敲開沈南家門，一張口，就是問艾可可：你什么時候才自殺。艾可可從客廳走到廚房，又從廚房走到客廳，惶惶地，連羅麥看了都心疼，可是，她不能不逼她。

最后，羅麥說：你去露臺吧，15樓那么高，從那里跳下去，就一了百了了，不會太痛的。艾可可突然絕望地沖出露臺，她在羅麥每天重復(fù)的逼迫中終于喪失了理智。

羅麥跟著她到露臺，艾可可探出頭去，身后是眩暈的高空。她說：臨死前，我只想知道一件事，你怎么會有我的照片。

哈哈，這個懶女人，連洗偷腥的照片也懶得到小區(qū)以外的沖洗店洗。而小區(qū)惟一的佳能照相館，一年前被羅麥高價盤了下來，她等的就是這一天。雖然知道守株待兔結(jié)果渺茫，但她愿意一試。

只要接近，就有機(jī)會，何況，她還可以一邊賺錢一邊等機(jī)會。

在艾可可仰著頭絕望地往下跳時，羅麥突然拉住了她，在最后一瞬，羅麥耳邊響起的，都是沈南的話：我愛她，比自己想像得要深……

是的，羅麥很像沈南從前的女朋友。她們根本就是同一個人。她沒有死去的男朋友，只有被艾可可騙走的男朋友，就是沈南。

兩年前，艾可可為了騙沈南結(jié)婚，把一個虛無的孩子告訴羅麥。艾可可不知道她有心臟病，在艾可可離去后心臟病突發(fā)，住進(jìn)了醫(yī)院。藥物治療使她全身浮腫，和原來清瘦的模樣有天壤之別。愛人背叛，身體受殘，一時萬念俱灰，她騙過所有人，說自己心臟病發(fā)死亡。

出院后，她才知道孩子不過是艾可可的手段。浮腫消退，羅麥還是胖了二十斤，從趙飛燕變成楊貴妃，還好并不太難看，可是也足以讓別人認(rèn)不出來，包括沈南。

當(dāng)著艾可可的面，羅麥把照片盡數(shù)掏出，點(diǎn)燃了打火機(jī)，無數(shù)的灰燼，被風(fēng)吹起，迷了他們的眼。有淚水滑落臉頰，羅麥說：這一切，我都不會告訴沈南。我的條件是，以后你只可以一心一意愛他。

報復(fù)已經(jīng)不重要了，在計劃了一年多的目標(biāo)那么接近達(dá)成的一刻，羅麥發(fā)現(xiàn)自己最需要的，不是要艾可可的死，而是希望沈南幸福。

愛上了，多大的仇恨也抵不過要你愛的那個人幸福。

這一年里，她親眼目睹沈南失去她的悲傷。那么深切的痛，也不枉她愛他一場，就讓沈南堅信她已經(jīng)死了吧！而現(xiàn)在，沈南愛的是艾可可，她舍不得讓自己心愛的人再一次痛失所愛。

她選擇放手。

羅麥把照相館又盤了出去，看看和沈南共度過美好時光的照相館，慢慢把大門鎖上。

只要沈南活得幸福，這就是最好的結(jié)局。

(責(zé)編：大漠孤煙zhoutaonan@yahoo.com.cn)